第26节

吴老夫人也有七八年没见过外孙女,当然也舍不得, 祖孙俩用过饭,老人喊下人抬了一口箱子。

她在老人鼓励的目光中去打开, 发现都是衣裳, 有些半新不旧,有些是簇新的,里头还有骑装!

“这些都是你母亲在家时的衣裳, 她嫁人时说颜色太明艳了, 不端庄,就没有带上。我一留就留了这些年, 时不时让人拿出来晒晒和熨烫。”

她听着外祖母的话, 蹲在箱笼伸手去抚摸那些衣裳。

母亲在她很小的时候病逝,她已经记不太清她的面容,都是看父亲书房里那副画像, 再一点点在脑海里描绘出眉眼。

她母亲是个美人,眼神温柔笑容温婉的美人,父亲总说她像足了母亲。

可如今这些明艳的衣裳在眼前,她脑海里那个温婉的美人就化作眉宇飞扬的女子,在马背上的母亲肯定十分英气。

她就有些不确定父亲说她与母亲相像,究竟是面容还是性子了。

父亲肯定见过英气活泼的母亲,而温婉的妇人,应该是为了父亲才改变的吧,可见母亲对父亲的感情之深。侯府当家主母,确实更需要端庄又善交际的性子。

而她也以母亲为榜样,总怕自己做得不好,而坠了母亲的名望。

那套红色的骑装在她指尖下,让她莫名生出一种奇怪的向往。

吴老夫人见她对骑装爱不释手的模样,慈祥笑着把她拉起来,拍着她手背语重心长:“眉眉,其实你母亲在我眼里是个傻丫头。她觉得自己为喜欢的人放弃一些东西,值得,可我一直以为不值得。”

这话深奥,苏眉听得半懂不懂,老人却不再多说,只是瞅着她笑:“外祖母希望眉眉遇到一个不用你去做改变的如意郎君。”

苏眉被笑得有些不好意思:“瞧您说得,都还没影的事……”

吴老夫人笑得更高兴了,嘴上附和她说没影儿没影儿,可表情显然不是的。

她哪里会不知道外祖母或许是误会她和林三叔了。

最后她在那箱子衣裳里就只取走一套骑装,余下的还是让老人继续保管,这些也是老人的念想,她肯定不能全带走。

这边祖孙俩说了不少往事,前头老爷们喝酒喝醉了刚散场,吴老太爷被扶回来的。

苏眉早吩咐厨房煮好解酒汤,外祖父回来刚好就用上了,她在床前伺候着老人喝过解酒汤,就被外祖母推了出去。

“你表哥和林三还不知成什么样,你去看看那边,他这糟老头有我呢。”

她就朝放下浅蓝帐幔的千工床看一眼,“那孙女先过去瞧瞧。”

吴子森的酒量是真不行,他喝醉了都干过什么,她记得一清二楚。至于林三叔,倒还真没见他过的醉态……她思忖着离开上房,刚跨出门槛,就隐约听到内间传来呜呜地哭声。

再侧耳一听,居然是她外祖父,在念叨着什么一千两。然后又传来外祖母的说话声:“出息,一千两就哭,你藏多少体己银子真以为我不知道吗,是懒得管你……”

她听到这儿就快步离开,嘴角忍不住翘起一个弧度。

外祖母和外祖父的感情可真好。

上房这里井井有条,客院那儿却是乱套了。

吴子森喝醉了就扒拉着林以安不放,一会是骂他装模作样,一会又说怎么没有早点认识他,然后就开始呜呜地哭。

哭自己就那么把表妹拱手相让了。

哭得那一个眼泪鼻涕横流,林以安即便没有洁癖也有点无法直视他,还得拿出帕子给他擦脸。

吴子森哭到最后,自己扯过帕子,恨恨地说:“林三,你要对表妹不好,我就让你头上一片绿!”

林以安眉毛一挑,险些抬脚把他给踹一边去。

苏眉就是这个时候过来,尴尬地停在门口,进去不是,不进去也不是。跟林以安对上视线时笑得干巴巴的。

最后硬着头皮进屋,去把歪一边的吴子森扶座好:“他醉了胡说八道的,您别往心里去。”

林以安喝得也不少,比平时都多,眼角染着一抹艳|色的红,倚在椅背里,嘴角啜了笑道:“自然,眉眉可不会叫我伤心,他做梦去。”

苏眉被他故意混淆说辞,心道他又开始了,并不接他这话茬道:“您也喝醉了,一会醒酒汤就送来,您喝过后好好歇一歇。我瞧着也别出府再找客栈,外头不比家里方便。”

她在自己跟前又端起来了,林以安低低地笑,“眉眉这样不可爱。”

说话到这儿,苏眉抬眼认真地打量他。

这个人是不是也醉了?

这仔细一瞧,只见他凤眼迷离,嘴角勾着笑,温柔的与你对视,就有种多情的味道。

她看得心头一跳。

林三叔长得真是好看,这么直直地看人,像是能把人的魂都给勾走了。

她忙瞥开视线,正好紫葵领着小丫鬟把醒酒汤端来,她着人给吴子森灌了一碗,再让婆子将他背到床上安置。

林以安优雅端着青花小碗,一边吹气一边慢饮,这样瞧着,似乎是意识清晰的。

她慢慢挪到他边上坐着,想到自己的决定,跟他说:“您是不是挺苦恼太子的事,其实如今朝中并不是豫王一个要注意的……”

她话刚开了个头,林以安脸色就变了,手上的小碗快速往桌上一搁。苏眉眼前一花,他已经探手过来,捂住她的嘴。

“眉眉什么都别说,那些不重要……”他神色无比严肃,捂着她唇的手还不知为何在轻颤。

“您先松开啊,您得先听我说什么。”

他指尖也沾染着酒香,随着她的呼吸慢慢吸入,让她也有着微醺的错觉。

他说不,“你什么都不要说,即便是经历过,也不用说。”

她原本还以为他是因为朝中事,所以不想让她多说,怕犯什么忌讳。可听到最后,分明……他分明知道自己要说什么。

可他怎么会知道?

难不成?

苏眉心里有个震惊的想法。

她先前记不清事时,早表现出自己知道后事,当时他只当自己是有未卜先知的能力。可他如今的态度和那句‘经历过’,并不是觉得她有异样能力,而是知道她……重活一回?

林以安仿佛有看穿人心的能力,在她震惊中慢慢露了笑,“这是我们间的秘密。”

他声音低沉,仿若是在诱哄。

她却越发紧张了。

林以安此时松开捂着她唇的手,重新靠回椅子里,笑容温柔:“眉眉,你比那些事都重要,我只要你喜乐安康……你懂我的意思吗?”

她紧张的心情因为那句喜乐安康消散无踪,鼻头忽地发酸。

“不就说几句,有什么打紧的,你这么惯着我,我又该变成肆无忌惮的野丫头了……”

她喃喃着。

她怎能不明白,他是怕自己泄露天机,有不好的报应!

他目光就再次落到她身上,凤眼流光,是无比的郑重:“惯坏了……我娶。”

作者有话要说:  二更~~晚安~~

————

感谢在2020-07-06 19:29:29~2020-07-06 23:05:0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~

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:789 3瓶;

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,我会继续努力的!

第57章

“您倒真敢许。”她红着脸, 因感动而涌动泪意都给臊回去了,嗔他一眼道,“可我不会上您的当, 您这次失算了。”

林以安喜欢极了她为自己害羞的模样,嘴上却很遗憾地道:“真的失算了吗?”

苏眉便不再接他话茬了。

他最近心思似乎都花在她身上,总是安排一个又一个的陷阱让她钻,再这么说下去指不定她又扑咚一声,掉进他挖的坑。

那他岂不是更要得意,让她更不能招架。

小姑娘沉默,看向他的目光暗藏警惕,林以安看得哭笑不得。

他是不是逼得太紧,叫她要把自己当洪水猛兽了。

屋内变得安静, 庭院种着的木莲树被风吹得微微作响,树影斑驳印在窗纸上, 室内光线跟着摇摆不定,林以安眼里的光亦变得明明暗暗。

静了片刻, 他便敛神, 把视线从正低头把玩腰间荷包流苏的小姑娘身上收回,这才缓缓开口问:“你当年离开林家时是什么年纪?”

苏眉听他发问,以为他又想听自己说了, 双眼一亮, 抬起脸很快地回道:“十九!那年宫里……”

“眉眉不是答应不多说的吗?”他连忙打断她,比了个噤声的手势。

他铭记净无大师说的因果, 不愿意她去透漏过多的经历, 如今她已经不会再嫁给林恒礼,这个因已经不在,即便透漏了也不会有什么因果轮回。但不会让她多说一句。

他居然只问这个, 苏眉感到失落,眼里的光都暗了下去。

林以安见她把情绪都写面上,探手过去,在她发髻上轻轻摸了一下:“什么时候,你有空跟我去见净无大师吧,我觉得,你们可能谈得来。”

她就躲开他的手:“我蠢笨,没有佛缘,怕在大师跟前闹笑话。”

他手心一空,微微怔愣,旋即就笑开了,朝那个明显在耍小性子的小姑娘说:“嗯……这会子就惯出脾气来了。”

他居然就那么又绕回来了,苏眉张了张嘴,有种深深地无力。

“您、您就不能正经说话吗?”

“难道我们这不是在说正经话吗?”

他反问。

这样的对话,苏眉觉得很熟悉。

这不就是她在林家时,她总腻歪在他身上,然后他窘迫得恨不得逃开,无奈地说让她坐好说话的场景吗?

如今两人是彻底反过来了!

苏眉想捂脸,自己造的孽,终归是要还的。

“您休息吧!”她唰一下站起身,落荒而逃。

林以安把人给逗跑了,自己反倒笑个不停。

他似乎就找新的乐趣,喜欢看她为自己面红耳赤的,这种嗜好似乎有些恶劣了。

他再次反省自己的所作所为,在过了小半时辰,他让石头给她送去一本话本。是昨儿出门在街上的书屋买的,说是最新的话本。

苏眉这会才缓和心情不久,收到他送过来的‘赔礼’,一颗心又忍不住跳动剧烈。

她‘啊’地一声,抱着书倒在床上,然后又把书举在眼前,慢慢再用它盖着脸。

林三叔真的……太会惯着自己了!

紫葵就在边上看着小主子一会抱着书叫喊,一会又抱着书在床上翻滚,最后红着脸打开话本,不过翻了两页就把书猛地合上,再重复以上。

苏眉合上书,心情极为复杂!她怎么一看话本,里头才子和佳人就自动替换成自己和林三叔,她该不会真得癔症了吧!

于是小姑娘紧张得去请许郎中,倒把吴老夫人给惊着,忙派人到跟前问是怎么回事。

她只得红着脸去见外祖母,好说歹说,才让她老人家放心下来。

林以安到底没有留在吴家过夜,等酒气散得差不多,便把还醉猫一样的吴子森喊醒,让他陪着自己去给长辈告辞。

苏眉正好就在上房,见他为了避嫌还是要离开,心里有莫名的滋味。

她踌躇片刻,难得主动说:“那我送送您。”

吴子森醉得不轻,可很奇怪的,醉后的事他居然还记得。

他敲了敲脑袋,说不出的懊恼,怎么就和林以安交心了。再抬头看向往外走的苏眉,他亦难得没亦步亦趋。

罢了罢了,还不如大大方方的,不然他不和林以安一样娘们唧唧。

他们爱怎么相处怎么相处吧,又不妨碍他待表妹好。

苏眉便又和林以安独处,他还坐着步辇,她跟着边上,不时会偷偷去瞥他一眼。

她频频看自己,林以安忍着又要打趣她的冲动,直到垂花门进了,才声音温柔地说:“明儿我会在城门处等你们,一路回京,有个伴儿。”

她裙下的绣鞋轻轻蹭着地面,脚尖打了个转,点头应好:“那您晚上让石头注意些,再外不比在家里,要多加堤防,特别是晚上。”

林以安说无碍:“我去铺子的一个掌柜家借住一宿,离这儿不远。”

她总算放心,目送他上马车,在他回头看深深看自己一眼的时候,后知后觉自己刚才絮絮叨叨嘱咐那些,像极了送夫君出门的小妻子。

她扭头就跑走,林以安的笑声还是被风送到她耳边,叫她硬生生又停下脚步,转身恼羞成怒,凶巴巴朝他吼:“再笑明儿你就自个走!”

林以安被她带气势地一吼,笑声还真的立刻止住了,错愕怔愣。

待小姑娘再离开,他才打开折扇挡着脸,笑得肩膀直抖。

被吼了吧,他自己惯的。

**

苏眉到保定府不过几日就要赶回京城,箱笼没全打开,收拾起来便宜。她才刚回到外祖母跟前,紫葵就来回话说一切都打点好了。

吴老夫人拉着她的手不舍:“等你空了再来看看我老婆子,你表哥还随你回去,你可别嫌他烦,多少还是能干点事儿。”

“瞧您说的,表哥事事为孙女考虑,我闹一大滩的麻烦,要说嫌弃,也该表哥是嫌弃我。”她知道老人是不放心她一个人回去应对继母继姐。

“他巴不得的。”老人哈哈地笑,根本不避讳孙儿的那些小儿女心思。

苏眉被外祖母点破表哥待自己有情,很奇怪的,居然没有丝毫臊意。她暗暗诧异,怎么会不一样。

外祖母也婉转地试探过自己是不是对林三叔有意,或是他待自己有意,当时她臊得恨不得想找条地缝钻,可为何换成是表哥就没有。

她不知不觉就有些出神,被老人喊了两声才喊回神,有些心惊自己的区别对待。

晚上,吴老太爷酒醒,让厨房再又摆了一桌,为外孙女践行。吴家上房内的欢笑声直到二更天才散去。

次日一早,苏眉辞别长辈打道回府,还未曾走到城门,变见着那里停着一辆不起眼的青蓬马车。

她示意车夫靠前去,果然见到石头坐在车辕上正捧着个包子往嘴里塞,她就朝对面的车窗喊:“三叔?”

林以安闻声两指撩开帘子,“开窗。”

她忙打开,他把买的糕点给递过去:“早上用过饭了,就在路上垫着吃一些。今儿是赶回去,还是半途歇一晚?”

吴子森先不客气薅走一个油纸包,打开一看居然是糯米糍,咬了一大口,口齿不清道:“还是歇一晚吧。”

苏眉把他手里剩下的那个糯米糍给抢了回来,放下窗子和帘子,捧着雪白的团子也放到嘴边咬一大口。

里面是红豆馅儿的,仿佛能甜到心里去。

既然不赶路,一行人就不急不缓往出发,在太阳落山前顺利到达一处驿站。

苏眉拿着父亲的名帖投宿,见石头也正要递名帖,先一步和驿卒说:“都是一道的,劳烦安排三间单独的屋子。”

林以安见她不拿自个当外人,眼底都是笑意。

驿站条件亦有限,三人的屋子没能都安排到一块,但安全是不用多考虑。

当苏眉进屋打开窗往外一看时,才发现虽然大家没能并排住,但她和林以安的屋子是正对着,中间隔了一个天井。

她开窗时,林以安正好也打开窗户,看到她先是露出温柔地笑,晃眼便从窗边消失。

等她在见到他时,他手里拿了个荷包,朝着她径直砸了个过去。

她下意识伸手去接,有些沉甸甸的,奇怪着打开,往手心一倒,竟然倒出一小捧的红豆。

是红豆生南国那个红豆……

她耳边骤然响起他要回林家前说的那些话:你做个小荷包,想我一回,就往荷包投一颗红豆。

原来……他自己也存红豆呢。

她嘴角往上翘了翘,很快又压下去,一本正经把红豆收回去,故意当他面朝紫葵喊:“你把这红豆煮了,林三叔估计是馋红豆粥了。”

林以安听着她故意撇清关系的话,挑了眉。

她还真能装傻充愣,不知这相思红豆有毒?

他就又从窗边消失,过了一会,把装着字条的一个小荷包给丢过去。

苏眉还是接了,先倒出来一块银子,愣了愣,再伸出手指去够,发现里面还有张字条。

她打开一看,手猛然颤抖,直接抓着那颗压重量的银子就给砸了回去,还啪一声关上窗子!

被她抖在地上的字条上赫然写着:谋杀亲……

亲后面的字迹被涂抹了,成了一块黑乎乎的墨迹,可那个字是什么不言而喻!

——谋杀亲夫!

苏眉想:他怎么能说出口的!

作者有话要说:  林三:没能说出口,写的!

————

今天没有二更拉,我缓缓,整理整理思路去~~这几天写得太快了~~花生脑子有点跟不上,明天早点更新~

————

感谢在2020-07-06 23:05:07~2020-07-07 20:54:1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~

感谢投出火箭炮的小天使:麻脸乌鸦 1个;

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:roise 10瓶;

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,我会继续努力的!

第58章

苏眉因为谋杀亲夫一句玩笑臊得躲屋子里没再露脸, 连吴子森要过来陪她用晚饭都拒绝了,更别提林以安过来敲门,直接就给他个闭门羹吃。

林以安盯着那道敲不开的门, 知道自己过了。

那时她记不清事,把自己错当夫君,是她唯一的依靠,他拿来玩笑,换做是他自个也得要羞恼。

放任自己的后果就是……孤零零一个人对着美味佳肴没胃口,林以安想,要不和吴子森那小可怜凑一桌算了。

想法才起,驿站的杂役却带着秦叔遣来的人找过来。

来人是秦叔的小徒弟。他经常在外头跑,晒得一张脸黝黑, 见到他先笑着问安,齐整的牙齿就显得特别的白。

“三爷, 给到姑娘那边的铺子出了些问题。秦叔找不着姑娘,只能派我来找您先, 毕竟您吩咐这铺子就让姑娘做主, 他也不好径直拿主意。”

有句话叫瞌睡遇枕头,林以安望着递到手里的信,心念一动。

把这个送过去, 小丫头总不能不见他。

可这念头刚闪过, 他就压下去了,哪儿能事事都算计, 那真是太过了。他就扭头交代石头:“你把信给姑娘送去, 给姑娘说秦叔送信来的缘由。”

石头接过信,快步离开,绕过天井到对面厢房。

林以安听着动静, 隐约听见石头在门口解释什么,厢房那边开了门,很快就把门再关上了。

门板摩擦门框的吱呀声穿过天井时似乎被拉长,有种空洞的感觉。

林以安见石头回来,只说信三姑娘收了,他心里空落落,摇头一叹。

苏眉收下信很快便拆开来,一目十行,明白铺子遇到什么麻烦。

这才刚开业几日,就因为和别的商家有利益冲突,用最下作的手法,说是铺子里的胭脂水粉把次充好,骗银子。

而且那个铺子里不单单只卖胭脂水粉,还有林以安的商行从西洋带回来的小玩意儿,和女子相关的小物件都一同在那个铺子里。妆镜,精致的西洋妆盒,熏香等都有,一句以次充好,那些比胭脂水粉更贵的小玩意儿更要受牵累。

外人不都得认为铺子里卖的都是骗钱的次品!

她看得心里来气,不过前世今生她都极少打理铺子上的事,清楚对方的招数,但回击的度就有些拿捏不好。

她盯着手里的信,最直接的解决办法就是报官,她知道林三叔的东西都是过了明路的,报官不会有问题。

可对方已经都敢闹上门,说明掉包东西后肯定被毁尸灭迹,不会让官府查到猫腻。到时公堂对薄,他们也没有实际的证据,搞不好还要再被反过来诬告。

她寻思着,忽地一挑柳眉,心里已经有了打算。

她当即和紫葵说:“去把三爷请……”话说一半猛然又打住。

这个时候请他来,他不得更得意!

苏眉咬了唇,纠结得很,可关乎铺子生意,那都是三爷辛苦积攒的银子,不能真叫她就那么霍霍了!

紫葵听了一半,见她脸色不太好,便问道:“姑娘是要请三爷过来吗?”

她站了起来,裙摆扫过地面。

“还是我过去吧,三叔腿脚不便。”

他得意就让他得意吧,是她先下的手,不管他怎么打趣逗她,她都该受着。

苏眉鼓起勇气要出门,哪知门再被敲响,吓得她连连后退,还是紫葵去开的门。

石头在门口规矩地站着,见到她站在不远处,露出大大的笑朝她道:“三姑娘,我们三爷说同行捣乱不要紧的,常有的事,让您别着急。他说您可以直接交给秦叔,秦叔就可以解决。”

苏眉抚着胸口,把被吓得憋在胸腔的那口气慢慢呼出来,心情更加复杂了。

他明明可以借商议事情过来的,可他送信派了石头,解决事情还是派了石头。

刚才不还逗她呢,怎么这会倒躲着她了。

苏眉想到一个躲字,心头一抽,是不是刚才自己砸的那块银子,真砸到他身上了。砸疼了吗,他是不是伤心了。

喊他夫君的是她,如今抛弃他的也是她,三叔明明什么都没有做错。不过是一句玩笑,她却做出最伤人的举止,朝他砸东西,会被他以为自己厌恶极了吧。

这么一想,她一阵紧张,几乎是夺门而出。

她窜到林以安跟前时,还把他吓一跳:“眉、眉眉怎么过来了。”

他抬着眼,就见小姑娘因为短短的距离跑得气喘吁吁。他落在她身上的目光越发的温柔:“不是让石头跟你说别着急吗,不是大事,快坐下,喝水吗?”他一面说着,一面就要站起来想给她倒水。

她看着他吃力撑起身子,一把去拽住他胳膊,把他重新往椅子里拽:“你动什么动,我喝水不知道自己倒吗?”

她凶巴巴的,林以安被那声音斥得微愣,只当她还在闹脾气呢,便又柔声道歉:“眉眉别生气,是我不该太过……”

“明明是我太过了……”她把他扶好坐下,垂着头站在他跟前,“我始乱终弃,完全没有顾及你的感受。”

她手不安地卷起了衣角,在他跟前像个犯错的孩子,林以安怔怔看了她片刻,旋即失笑。

他还是撑着站起身,将一副愧疚得都快哭了的小姑娘轻轻拥到怀里。

“傻姑娘,你那个时候生病呢,我呢……明知道你生病,还动心,不堪的是我,和你有什么相关。”

苏眉额头抵着他胸膛,鼻头发酸:“你怎么不知道生气,还转过来安慰我,你才傻……”他再对她这么温柔,她真要扛不住了。

什么嫁过人,会为他招惹是非,恐怕都要被她抛到脑后。

她被外祖母提醒,她对他恐怕也有着另一番不明的心思,只是她克制着,不敢去想。

矛盾的情绪在此刻彻底被激化,她在理智与动情的撕扯中咽呜了两声,记起事后的压力如同山洪爆发,她哇一声哭了。

抱着他的腰,哭得惊天动地。

林以安被她忽然大哭又再一跳,整颗心都在抖,见石头回来,忙让他关门关窗。

他低头看一眼怀里她毛茸茸的脑袋,眸光闪动,对她的情绪爆发能理解。

小姑娘醒来后记起所有的事,包括她之前的经历,那些于她来说大多是痛苦的吧。还发现自己‘恩将仇报’,撩拨了他,又觉得自己嫁过人,配不起他……

她自责,羞愧,为难,他都看在眼里。

她一直强撑着,在花园被他堵着的时候就哭过一场,可那一场纯粹是臊哭了。这次才是真正的发泄,其实她对自己也不是真的毫无所动,不然哪里来的为难呢。

倔强又爱顾忌太多的小姑娘,让人心疼,却也让他更舍不得放手了。

林以安没有说话,任她抱着,手轻轻拍她的背。

这种时候什么都不必要说,也是他逼得太紧,才让她为难压抑,其实她想开了也就想开了。

到底是急不得。

林以安同样自责。自己的患得患失变成一种执拗,只能从她身上找到安全感,才那么一而再地激进。

或许他现在的情况也是一种病态。

两人不约而同的自我检讨起来,只是一个眼泪决了堤,一个面上看着淡定,心里愧疚得不行。

谁也没有说话,苏眉哭声渐渐低了,他还在轻轻拍着她的背,帮她顺气。

他这种无声的温柔,让她终于止了哭,她把拱在他怀里的脑袋微微抬开一些,看见被自己哭得湿哒哒一片的衣襟。

她盯着那片小水塘似的深色,本该不好意思的,却莫名扑哧笑了出声。

“林三爷,姑娘家哭得那么伤心,您不知道开口哄哄的吗?”

她哭过后居然都学会自我打趣了,林以安低头,见她还垂着脑袋,只能看见她的刘海,沉吟着道:“若我说,这会我腿站麻了,脑子也麻了,不会哄人了,你信不信。”

“这么呆,那你这辈子恐怕是讨不到媳妇了……”她伸了一根指头,戳了他一下,然后松开自己不知何时圈上他腰的手,往后退了三步。

他为她的话心头一跳,略紧张地抬眼看她。

她站在烛火的光影里,笑得明媚,眼角还残留着一抹红。眸光流转间,那艳色也化为勾人的风情。

勾得他忍不住伸手,将她再拉回来,一点一点用力攥紧她的手问:“现在哄,来得及吗?”

被他温暖的手心握着,还是害羞的,可她已经没有了先前那种忸怩,歪了歪头,笑得越发灿烂:“应该来不及了,而且亵渎恩人这事也太刺激了点,我总得缓缓……”

林以安在她敞开心扉的一番话中慢慢也笑了,看向她的目光越发缱绻宠溺,说道:“嗯,大事,是该好好认真地想想。”

她看着他的笑,心里温暖,更觉得无比轻松,仿佛回到了前世两人相依为命的时候。

她可以在他跟前肆无忌惮,他依旧是那个宠爱自己的林三爷,即便他不知前世,也依旧宠着自己!

她挣开他的手,一把就去捞了他的袖子,然后在脸上胡乱地抹一通,气呼呼地说:“那些个人动到我头上了,我非得给他们教训吃才能解气!”

她恢复精气神,倒还真有点儿先前在他身边那种嚣张跋扈的样子了,整个人仿佛都会发光。

林以安附和道:“是,该给他们教训吃。”

苏眉便拉着他再坐下,凑到他跟前嘀嘀咕咕一通,灯影摇曳,两人几乎额贴额的身影被拉长照映在墙上。

**

次日一早,三人按照约定的时间分别出门来,准备出发。

苏眉哼着小曲儿,走到林以安跟前时朝他嫣然一笑:“三叔早呀。”说着,还顺手把他束发上有些歪的簪子扶了一下,然后又走到吴子森跟前与他打招呼。

她动作自然又亲近,林以安抬手去碰了碰被她摸过的簪子,嘴角忍不住上扬。

昨日之后,两人关系似乎没有改变,可明明还是藏了细微改变的……

三人快速用过早饭后启程,预估着晌午就能到京城。

她这头不急不缓地赶路,却自有人焦急。

杜氏回到侯府就发现,如今府里的人面上是听自己的话,可很多吩咐却都只是听听,并不见行动。自己在侯府呼风唤雨的权势不见了,可不是得着急。

她一早就来到女儿跟前抱怨:“那些个逢高踩低的,我非得好好整顿他们!他们不就是等着那个傻子回来主事吗,我倒要看看,那个傻子能主什么样的事来!”

苏沁在庄子关了一段时间,比先前更消瘦了,那股子楚楚可人的姿态越发明显。她闻言,却没有像以前那样和母亲同仇敌忾,而是很冷静地说:“您不用管这些,只等我顺利出阁,到了王府以后,我自然能给你赚回你该有的体面!”

撩错夫君后

金泉阅读网所有内容均来自互联网分享站点所提供的公开引用资源,未提供资源上传、存储服务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