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11节

他原以为忠义侯父子会对林恒礼既往不咎,但苏临回来了。如若真的既往不咎,根本不必要冒掉脑袋的风险,忠义侯确实是把女儿放在心尖上。

“表哥!你怎么回京来了!”吴子森从见到人的震惊中回神,说话时还直缩脑袋。

那个持剑闯林家的少年,这会怂极了,像见着猫的老鼠。

苏临手还搭在剑柄上,朝表弟冷声道:“被人卖了还帮人数钱, 一会再与你算账,先出去。”

被人赶出去, 吴子森一点也没觉得不好,反倒松口气, 拔腿要跑。

才走一步, 又被喊停,听到表哥说:“把小妹也先带出去。”

吴子森哦一声,倒退走回两步, 去牵苏眉的袖子。

可苏眉现在谁也不认得, 正很奇怪这个发号施令的人,上上下下打量对方一番, 把自己的袖子从吴子森手里扯出来, 扬着下巴道:“我为什么要出去,你要对我夫君做什么?!”

苏临闻声呼吸微微一滞,看向她的目光幽幽, 是难掩的失落。

怎么能不失落。前不久苏眉及笄,他特意请旨回来帮她办了场热闹的及笄礼,当时的她还牵着自己袖子撒娇,兄妹二人亲密无间。

不过短短一个多月,妹妹全然认不得自己了。

饶是苏临早做好心理准备,人非草木孰能无情,被嫡亲妹妹视为陌生人时,还是难过的。

而他也不是首次见到她只认林以安的态度。

他是在信送回京时就乔装打扮进了城,之后几回潜入卫国公在暗处躲着观察妹妹,想知道她病情如何。所见的当然是她对着林以安痴缠的一幕幕,当然,吴子森和林以安干的那些勾搭,他也清楚。

他沉默片刻,咽下嘴里那份涩意,柔声和她说:“小妹不认得哥哥也无妨,但你只要知道,我是你嫡嫡亲的兄长,一个娘肚子里出来的即可。兄长不会害你。”

“既然是嫡亲哥哥,那更没有什么好避讳的。哥哥你坐,你想要跟夫君说什么,你只管说。”她在得知这是自己亲兄长后,态度转变得十分快,一瞬间绽放出灿烂的笑容来。

林以安闻言默默看她一眼,在她满是笑意的眼眸中真切瞧见狡黠的光。

小狐狸又开始迷惑人心了。

但……这同样的一招或许能对付吴子森,面对这个年纪轻轻就踩着白骨走出来的苏临,怕是不管用。

果然,苏临不吃妹妹这套,仍旧温声道:“小妹乖,为兄有私事找他,你不方便在场。”

声音再温和不过,话里却没给她拒绝的机会。

吴子森从小到大都对这个表兄打怵,琢磨着他的耐性快要告罄,怕表妹真受责怪,再去扯她的袖子:“表妹,快些跟我出去。这里是林家,林三能出什么事……我们快走。”

边说边朝她使眼色,苏眉睨他一眼,眼抽筋了么?

下刻她忽然蹲到地上,捂着胸口一阵干呕。

她毫无预兆地出现不适,吴子森和苏临心都揪了一下,两人连忙到她跟前蹲下,看她眼里还因为难受含着泪,惊道:“这是怎么了?!你哪里不舒服?!”

床上的林以安闭了闭眼,在想他一会儿是不是要暴毙在苏临手上。

苏眉那头已经羞答答地说:“应该是孩子在闹我吧。”

林以安纵然知道她要干什么,仍旧忍不住眉心一跳。苏临更是当场僵在那里,眼角直抽搐,他是真的眼抽筋了。

“把她给我捂了嘴,扛出去!”苏临忍无可忍。

他就没听过孩子闹腾会孕吐,孕吐的时候孩子会个屁的闹腾!

苏眉发现自己这招居然不管用,也傻眼了。

不是亲哥哥吗?怎么还那么狠!

吴子森硬着头皮就去捂了苏眉的嘴,在她耳边道:“姑奶奶,你别闹了,你再闹,林三没事都得有事!表哥手黑着呢!”

苏眉眼泪哗啦就落下来,吓得吴子森忙收回手,急得挠腮:“表妹别哭,别哭啊。表哥,你看这!”

然而苏眉语出不惊死人不罢休,哭得抽抽搭搭,“哥哥是要对他发难吗,不是他拐我私奔的,是我拐的他私奔。你要骂就骂我,你朝他凶什么啊。”还跑到林以安跟前,伸开手臂把人挡身后,“大不了,我就跟他当一对鬼鸳鸯!”

林以安方才觉得自己可能会暴毙,这会觉得自己可能要死无全尸了。

苏眉是生病,说者无意,可架不住听者有心,这是她的嫡亲兄长,可没有吴子森那么好打发的。

林以安又开始在她惊人之言中头疼,她抽抽搭搭的哭声萦绕在耳边,让他一颗心跟着不由自主收缩。

是真听不得她为自己哭。

也不需要什么深思熟虑,他就那么抬手,去勾上她的袖摆,将她拽得离自己更近。

面对她哭花的脸,在苏临死死盯着自己的目光中取了方帕子,仰着头,探着手,擦拭她淌下的泪痕。

“别哭了,哪里有你想像的那些事,不过叙叙话。你兄长说的对,你们是嫡亲的兄妹,怎么会害你。”

他含笑说话时总是温柔的,让人忍不住就愿意听信他的温柔。

苏眉透过帕子看他,却难得从他织就的温柔网中挣开了,抓着他的手,胡乱在脸上抹一把道:“你在哄我,哥哥不害我,和为难你是两码事。”

才说着,眼泪再哗哗落下来,好像苏临已经对林以安干了什么伤天害理的事。

林以安被她此时的机灵劲儿闹得怔愣,无奈之色透过温润的眼眸,一时哑然无语。

苏临总算见识到妹妹究竟怎么个疯癫法,一双拳头握得咔嚓咔嚓作响,盯着林以安的眼神不虞。

他往前朝她走了两步,苏眉见此,忙再伸展双臂将林以安挡住。

她心里是害怕的,但再怕得咽唾沫缩脖子,还是寸步不让开。

苏临抬手,她更是紧张到闭上眼,然后是鼻尖被人轻轻刮了刮。

“从小到大就是个倔脾气。”苏临叹息地声音幽幽,最终还是败在妹妹的眼泪下。

苏眉这才把闭紧的眼睁开一条缝,等确定面前的青年没有要打人的意图,才完全把眼睁开,巴巴地望着他。

苏临也从袖子里扯出帕子,有些嫌弃地在她脸上胡乱一抹,跟给小奶娃洗脸一样。

“好了,为兄不会对他动粗,你也别再胡说八道,大姑娘家不会羞么?”

“那是我夫君,枕边人,羞什么?!”她眼里还带着泪地反驳。

苏临被她顶嘴,倒吸一口气,可还能怎么样,真能揍她一顿不成?小时候,她再调皮气人,他也没舍得碰她一根头发啊。

“行行行,你有理儿。跟你表哥出去一刻钟,为兄保证他完好无缺,可行?”苏临放弃和神志不清的妹妹将道理了。

苏眉看看他,又回头瞅瞅林以安,正想要摇头。

林以安适时道:“眉眉昨天不是还和紫葵说绣香包,装上驱蚊虫的东西,给我入夏了用?你这会就给我挑块缎子如何?”

这一听就是支走她的借口。

苏眉默了默,拧着眉头很认真地在思考。

她记不清人,也没人敢冒认是她嫡亲兄长。每一家的大舅子和妹夫向来都有那么点儿不和,天生就该敌对似的,如若她太拧巴着,搞不好适得其反,让夫君在中间更加两难。

她一心一意考虑林以安,也就通透了,到底是退一步,“好,我就坐在廊下挑缎子,要有什么,你大喊!”

她还真防贼一样,苏临憋屈得太阳穴都在突突跳,林以安失笑,答应下来她才一步三回头跟着吴子森出去。

吴子森终于把人带出来,抹了把脑门上的冷汗,长吁道:“表哥威压更甚了。”

“你怎么怕他?”苏眉斜着杏眼瞅他。

吴子森摇摇头:“表妹是不知我差点被他弄死在沙场上……”话说一半,忙又咽下去,那是他一辈子的阴影!

而且还很丢人,不提也罢,不提也罢。

苏眉见他是真没出息,皱了皱眉,把耳朵贴门板上想偷听,但里头安安静静的,什么也听不到。

“真不会出事吧。”她喃喃,继续努力贴着。

此时屋内的两人确实没有说话,苏临站在林以安床前,眼神锐利盯着方才被自己攻其不备掀开裤管后的一双腿。

“世子看什么,伤口狰狞,不雅观。”林以安一开始被他偷袭,伤口暴露在人前,是有那么点不自在,眼下倒觉得无所谓了。

苏临瞥了眼他嘴角云淡风轻的笑,不但看伤口,还伸出两指,在他腿骨处按了按。

林以安忍着疼,任由他捣鼓。

“你这不是简单被石头砸伤的,在砸伤前受过刀伤,伤口不齐整,像是那种厚刃的重刀,力大之人一击还能敲碎人骨头。”苏临是沙场上历练出来的,看伤口是行家,医术好的郎中都未必有他断得准。

林以安闻言,神色不变,仍旧淡淡笑着:“世子可能是看差了。”

他不认,苏临也不强迫,“林三爷说是那便是了,不管你怎么得的伤,于我而言无差。一个庶子、残废罢了。”

此话伤人,引得林以安微微挑眉,下刻却又低低笑出声,凤眸里尽是玩味:“怎么这话听着,像在挑剔妹婿的不好。”

本还占上风的苏临霎时变了脸,伸手就把他裤管和袍摆掀下去,目光冷厉:“你倒还真敢想!林三爷心机深沉,连我表弟都玩弄于鼓掌中,让他傀儡似地相信你,还帮着你成了不少事,是真叫我佩服!”

“世子明明能早一些现身,却拖到现在,只等着收拾残局,这份隐忍也叫林某佩服。”

两人上刻还算和谐,下刻直接把彼此的面皮都撕了,气氛就变得弓张弩拔,苏临面上的表情越发森然。

“可见世子也是认同我的做法。”林以安倚着床头,忽地又笑了,笑意荡在唇边,“世子借此能把眉眉顺理成章接回侯府,杜氏母女亦能处置了。只要一个苏沁贞烈,带发到寺庙内清修,杜氏陪同的借口,侯府彻底安静。眉眉独自一人在家中,世子应当可放心,不用太过牵挂。”

苏临面上就又添了份难堪,是被他再度戳破想法的难堪。

他确实是可以早点现身,同样拿苏沁母亲来抵罪,但他由动手,会有顾忌。他得顾及杜氏反扑攀咬,反倒闹成别人看苏家的笑话,同样还是会累及妹妹的闺誉。

林以安的立场就不一样了,他先是林恒礼的三叔,事情直接出在林家,即便杜氏母女招供,外人都会认为是卫国公府保名声,屈打成招用个庶子顶替给长房遮掩丑事。

被看热闹的还是林家。

父亲派他回京,也只是嘱咐他暗中盯着,看林家先替妹妹澄清。然后等一切打点好,重新找个由头栽赃林恒礼,他们苏家就能釜底抽薪顺势退亲。只是如此一来必然要拖时间,极大可能还横生变故,没有林以安快刀斩乱麻这招来得方便,还能一举将杜氏母女处置了。

这就是他在边上冷眼旁观的理由。

眼下被人揭穿,是羞恼的。

“即便没有林三爷那些算计,眉眉亦不会嫁入林家,所以你林三大可不必协恩图报。但苏家人向来恩怨明了,卫国公府若是真容不下你,我苏家会替你谋一条出路,让你不受嫡母和兄长为难。”

事到如今,也没有好再婉转的,苏临直接把自己报酬的条件展开说。

哪知,林以安拒绝了。他摇头笑着说不必:“我既然敢做下,就有能担当的本事,而且,林某总该要让世子对我改观的。”

改观?

苏临听他居然就此挑明对妹妹的心思,一手狠狠就捏住他肩膀,力气之大,让林以安没能忍住闷哼一声。

“林以安,你配不上她!”

苏临被触及逆鳞,面容可怖,仿佛要生生再折他一臂!

“一刻钟了!我要进来了!”苏眉的声音骤然从外头响起,门板也被吱呀一声推开。

她风一阵就跑进去,苏临来不及松手,化爪为掌,轻轻在林以安肩头拂了拂:“怎么掉了只虫子。”

顺势把手收回。

苏眉就看看兄长,又看看林以安肩头,上前把他肩头褶皱一片的地方也抚了抚:“兄长也不知道轻些,把夫君的衣服都弄乱了。”

苏临对她的殷切直想翻白眼,林以安缓过那股剧痛,配合着说:“兄长是习武的人,手上力气自然比常人大些。”

一句兄长,差点把苏临噎得要再挥拳头打人。

苏眉此时又道:“夫君和兄长似乎相处得不错?”她的担心好像多余了。

林以安凤眼微微一转,眼角余光扫过苏临铁青的脸,嗯一声:“与兄长相谈甚欢。”

苏临:……

他刚才应该直接撕了林三的嘴。

**

林以安嘴上占便宜占了个痛快。

苏临不似吴子森那般耿直,也只有直来直往才能占点上风,何况两人把彼此心思都挑明了,也没有必要再遮遮掩掩。

但便宜是占了,那到底也只是便宜,嘴上痛快后,再面对苏眉他又觉得羞愧。

强忍了这么些日子,在今早她当着众人喊自己一声三爷时,伪装起来的高墙轰隆隆就在心间坍塌了。

本来就是自欺欺人的不牢固,纸糊一样,不堪一击。

其实他做那么多,不还是掺杂着私心吗,包括和吴子森承诺时的模棱两可,不都是有意为自己铺垫后路吗?

林以安承认自己是卑鄙的,所以羞愧不安,但他心中还有一份清明,不让自己深藏的龌龊真正去玷污她。

苏眉在大舅子和夫君的相安无事中放松,却又被林以安再挑起一阵揪心。

“眉眉还记得先前答应我的,要联手教训那个小混蛋?”他微微笑着,笑容却很淡,“现在该走下一步了,你且跟兄长回去侯府几日,等我把事情好好安排安排。你在这儿,我就有了软肋,反倒不好施展了。”

“夫君又在赶我走吗?”本还高高兴兴的小姑娘,笑容霎时荡然无存。

他心中有万分不舍,知道她此次离开林家,就轻易再踏入不得,可她这一回确实该离开了。

林以安骗她说不是,抬手摸了摸她的头,“只有眉眉赶我,哪里有我撵你走的事。而且你兄长难得回来,在外人跟前不能轻易现身,他不好总来我这儿探望你。等你兄长离开的时候,事情也该了了,到时再接你回来可好?”

“他为什么不能轻易现身?”苏眉不解,指着苏临道,“你所说的和他相谈甚欢,就是谈着怎么把我哄走?林以安,你又哄我?!”

她说着,立刻就要炸毛。

苏临亦为林以安处处为妹妹打算的举动诧异,不知为何更气了,怒道:“他那是哄我!”

以为这样就会对他改观吗?!

林以安他做的是什么春秋大梦!

被抢了发作机会的苏眉有点懵:“……”

她怔愣片刻,好像有点懂了,指着自己鼻子问:“所以我是被夫君用来讨好大舅子了吗?”

林以安在她南辕北辙的理解中闹得想笑,心里的离愁反倒被冲散了,遂抬头朝苏眉温柔地问:“眉眉会不要我吗?”

这问题其实是犯规的,她还记不清事,回答的话又岂能当真?可林以安就是想问。

苏眉快速摇头:“怎么可能。”

“那就是了,我不可能撵你,你不会赶我,又何来哄你一说。就是让你先回娘家陪陪兄长,我把该料理的事情料理了,就这么简单。”得到明知是假的话,林以安心头还是无比满足,牵唇笑着,目光在她面容上贪恋的流连许久。

于是苏眉就在自己错解的话意里被说服了,依着林以安,先跟兄长回侯府。

离开前,她寻了单独与他说话的空,拽住他袖子不舍地道:“等我回去哄他几日,我就回来,你一定要好好照顾自己。我把苏家的护卫也留下一半,要是他们敢为难你,他们会直接把人打出去!”

林以安低头看她白生生的指头,心念一动,探手去勾了过来。如孩童做承诺那样,勾着她轻轻一晃,就松开。

发乎于情止乎于礼。

他道:“那眉眉等我去迎你回来。”

他手松得快,苏眉想要再牵一会都不能,遗憾地望着他收回藏在宽袖下的手,视线落在他有温柔弧度的双唇上,心头重重一跳。

在心跳中,她倾下身,看见他浓而纤长的眼睫,感受到了他双唇的温软,还有她熟悉又贪恋的气息。

她也不知怎么就真的亲下去了,心里第一个念头想的是,原来……他的唇也很温暖,和他的人一样。接下来才是亲吻真正的感受。

那是陌生的触感,镜中花水中月一般叫人迷离,交织出令人陌生的酥麻。那股感觉直冲上头,她脑海里就仿若有烟火绽放。心头擂鼓一般,轰隆隆的,头蒙蒙的,人也飘飘然的,似乎要站不住,惊骇得她本能要躲,立刻就退开来。

她睁着一双眼,在这种奇怪的感觉中惶惶,又羞臊难忍,心头更是滋生出一股罪恶感!在种种情绪下,她连林以安的脸都不敢看,下意识的反应是……拔腿就跑!

她冲出了房门,双手揪着衣襟,大口大口喘气。

缓了片刻,她才茫茫然地想,自己跑什么?

她亲了自己的夫君,她为什么要落荒而逃?!是这么想,可发软的双腿不足于支撑她再回去,只能捂着脸在原地无措,胸腔内快要爆炸的那种情绪根本无法舒发。

吴子森正好从廊下过来,见表妹似乎有些奇怪,上前想问问怎么了,哪知脖子就一紧,被她揪住前后的摇晃。

吴子森:“……”

表妹又怎么了,快别摇了,他想吐!

而此时的屋内,林以安亦在怔愣,她唇上胭脂的甜香还纠缠着他的呼吸。方才苏眉那一下,蜻蜓点水般,说实在,他甚至记不清她是怎么倾下身来,又是怎么退开的。

他指腹按在了唇上,唯有这抹久久不散的甜香在提醒他,刚才究竟都发生了什么。

“真是个……胆大妄为的小丫头。”他低喃,耳根处一片滚烫。

**

卫国公府还在混乱中,吴子森带着苏眉趁乱离开,石头看着人离开了,才回来给林以安禀报。

林以安依靠在床头,望着已经坠上小小果子的杏树,嗯了声。

石头还站在他跟前,一动也不动。他侧头瞥了一眼,被这小子的失魂落魄逗乐了:“你在难过什么?”

“我在替三爷难过。”石头哽咽着道,“三姑娘待三爷最好,她走了,就没人再像她那样对三爷好了。”

林以安一怔,片刻后,深邃的眉眼内不见伤感,反倒荡着绵绵柔情:“正因为她的好,才不该难过。”而是该庆幸,庆幸能得到过她的温柔以待。

石头啊了声,没听懂,继续低头抹眼泪。

此刻,外头却来了一帮气势汹汹的府卫。

**

苏眉坐在马车上出了卫国公府的门,还趴在窗边不断探头去看,换成苏家护卫衣裳的苏临冷哼一声,对妹妹的依依不舍生闷。

“你快些坐好,一会该撞到头了,而且姑娘家就该矜持!”他闷声闷气地提醒。

苏眉还是再看了几眼,直到连卫国公府所在的胡同都不见了,才转身坐下,朝沉着脸的兄长啧一声道:“别人这个年岁都当爹了,你还要人哄,还好意思给我说教呢。”

她究竟是为了哄谁高兴才会离开夫君,回娘家小住的,他心里就没点儿数么?

说着,她伸出三根指头在兄长眼前晃了晃:“你,也就这个岁数了,不能再多了!”

三岁奶娃娃似地黏人,还不许她犯相思,简直没天理!

被呛一顿的苏三岁:“……”

林以安狗贼,还他乖巧的妹妹!

作者有话要说:  六千多字的长章,二更合一,今天没有更新啦,明天(15号)晚上9点更新

我准备以后都努力双更,正好空一天理理剧情,多码字好存稿子~~么么哒~~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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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26章

好好一场宴会横生事端, 还是彻底丢掉颜面,无法挽回的事端,饶是在皇宫见惯一步败落就粉身碎骨的嘉禧公主也没能经受住。

她强撑着头晕目眩将宾客送走, 心头是从未有过的无力,只能暗中祈祷那些人还得顾忌她公主的身份,离开国公府后把嘴巴闭紧一些。

等人离开,她才有去探望长孙的空隙,一路再赶过去,屋内隐隐传出哭声。

是她那个不中用的儿媳妇,伏在床前哭得双眼红肿。

“你是在哭哪门的丧?!恒礼有你这个拖后腿的娘,是造了什么孽!”嘉禧公主把苏沁出事怪在长媳妇身上。

可不是就得怪她。先前设宴就毁在苏沁身上,今日还毁在苏沁身上, 长媳这个当家主母当的到底是哪门子的家!

出事后,李氏又恨又羞又惧, 被婆婆责怪,反倒哭得更大声, 听得嘉禧公主怒火中烧。也不管她什么体面不体面, 上前一巴掌狠狠就扇她脸上。

“你再哭一声,我今日就先让老大把你休了!”

嘉禧公主咬牙切齿,目光更是淬了毒一般, 把李氏扇得歪着头发愣。

局面闹成这样, 她们林家连留下杜氏母女都不行,只能憋屈地在众目睽睽之下放她们出府。而且吴子森手里还有先前威逼得到的退亲书和庚帖, 和苏家的亲事彻底无法再挽回了。

嘉禧公主憋屈得很, 扇了儿媳妇一巴掌亦还无法泄愤,甚至更加恼怒。在这间,有人来禀报吴子森带着苏眉已经离开, 即便心里做好准备,还是气得险些眼前一黑就要昏厥过去。

“林家有你这个蠢妇,儿子的忙一点帮不上!还有个反骨的,帮着外人来拆自己家的台!”她气喘吁吁地骂着,眼神森然,“去,把那个贱种给我捆过来!”

她在宫里算计人的时候,那个贱种的娘都不知道还在哪里,她又怎么会不知还有谁在背后推波助澜!

她真是小看这个庶子了!

林以安对来势汹汹的府兵一点也没觉得意外。

如若嫡母不派人来,才不寻常。

石头紧张地护在他跟前。苏家的护卫得过苏眉吩咐之余,苏临亦让他们尽力看护林以安,此时就跟那些府卫对峙着,守在他的房门口。

苏家护卫甚至已经准备拔刀,林以安却平静地让石头去喊人来抬辇:“请他们也散了吧,他们到底是苏家的人,留在林家被传出去不像样,没得再连累三姑娘。”

都这个时候了,他还在为苏眉打算,石头眼泪哗哗的,但也拧不过他,到底是出门跟苏家的护卫说明。

苏家护卫面面相觑,领头的再三思索后说:“三爷不让我们插手林家事务,我们唯有遵命,但我们主子吩咐不得离开林家,我们就在此处尽责守着。三爷再有什么吩咐,我们亦还是会听令。”

林以安没多劝,笑着道一声谢,跟着府卫离开。

林恒礼的住处在国公府的东边,纵向穿过用不多时便也到了。

林以安极少踏足这片区域,坐在步辇上还有心情赏景。

嘉禧公主听到来人禀报他到了,冷笑一声,扶着惠嬷嬷的手道:“把人押过来!”

先前没动手捆人的府卫终于没再给他留情面,一左一右把他给架了下来。

石头哭着冲上去揽林以安的腰:“你们不能这样,三爷腿伤有伤,没办法站着!”

可他还没碰到林以安,就被一把推到边上,摔得站都站不起来。

林以安被拖着丢到嘉禧公主跟前,小腿断骨处传来剧烈的疼痛,咬紧牙关仍忍不住闷哼出声。

他艰难地用手肘撑起上半身,冷汗淋漓。

嘉禧公主见他狼狈,心里的恨意总算得到一丝丝的舒缓。

可这如何够,她冷眼盯着脚下的人,冷漠地扬声道:“请祖宗家法来!”

竟然是连问都不问一声,直接就要打。

林以安闻言面上神色依旧淡然得很,只是把伤痛的狼狈再藏深一些,不至于让自己真变得那么可怜和无助。

卫国公府是马背上立的功勋建立的,家法不像其他人家,一顿藤条便罢了。拎上的是成人手臂粗的长杖,效仿的军营军法,但凡犯错,一轮就先得挨上十棍。

“打!”嘉禧公主转身,到主位上坐下,用看猫儿狗儿的眼神睥睨着庶子。

随着她一声,撑着身子的林以安霎时往前磕了一下。

长杖落下,皮肉与骨头一块发出闷响,那种闷响打的不但是身子,要连同一个人的傲骨都给敲下去。

林以安咬着牙,硬是挨着没吭一声,石头在外边哭得嘶声力竭,他只在心里默默数着数。

单薄的背被砸得离地面近一寸,他再撑着自己起来,脑海里浮现苏眉总为自己哭的模样。心想,还好把她支走了,若是被她瞧见,恐怕又哭得他想喊她小祖宗。

然而本来只是他维持自己最后一丝尊严的举动,在嘉禧公主眼里却是成了十足的挑衅。

府卫数到十下,她铁青着脸厉声道:“再给我打!”

一个贱种,今日她就是活生生打死了,也只是清理门户!

府卫闻言,却有点犹豫了。

三老爷伤着大家都清楚,万一再打下去,真要出现什么意外。他们就有些犹豫,毕竟卫国公还是算关注这个庶子,那日夫妻俩撕破脸皮的事他们有耳闻。

这一犹豫,无疑让嘉禧公主火上浇油,“你们是死人吗!是要我也给你们扒一层皮!”

府卫被骂得一激灵,深吸一口气再朝着林以安背后砸下去。

十下已经差不多是他的极限,再遭重击,林以安被震得五脏六腑都发麻,喉咙一甜,咳出一口暗红的血。

府卫吓得一哆嗦,长杖脱手,重重砸在地上,发出沉闷的响声,跪倒哆嗦着:“夫人……不、不能再打了!”

“给我把他拖下去,也重重的打!你来继续打!”嘉禧公主快要被气疯了,眼睛都是血丝,一抬手指向另外一个府卫。

她的长孙毁了,谁也别想阻拦她!

林以安疼得气息微弱,死死攥着拳头,盯着自己咳出的那口血,再次撑着从地上要爬起来:“你继续打。”

得令来拖人的府卫都一愣,跪在地上帮着求情的更是红了眼。

“好!果然是铮铮铁骨,不亏是个能吃里扒外的人!”嘉禧公主被他泥菩萨过江还护人的举动气笑了!

林以安先前一直没有作声。没有反抗,确实是因为做了有损林家声誉的事,而且这事还掺杂了他的私心。

于情,他愧对先祖,所以他领罚。可于理,他帮苏眉不算错,林家对苏眉的种种算计让人不耻到极点,是个有血性的人怕都不能袖手旁观。到了此时听到嫡母毫无一丝反省的责怪,亦是笑了。

“公主只道我吃里扒外,可又曾想过忠义侯是那等吃闷亏的人。公主信不信,没有今日的事,往后林家只会遭难更大的祸事?”

单单是苏临暗中回京,就证明了苏家不会放过林家,那便不是今日单纯的丢点脸面,或许倾覆也就是一瞬!

特别是嘉禧公主一心一意想要帮衬豫王,滋生豫王的野心!

忠义侯若真要恨毒了林家,此事就是递到他手上的刀子,要林家命的刀子!

他帮了外人不假,可又何尝不是在努力在两家之间做一个缓和?

嘉禧公主此时哪里还有理智可言,听他居然还敢口出威胁,抬手抄起杯子就要砸他。

撩错夫君后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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