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2节

“——你、你不要过来!”

面对紫葵迈出的步伐,苏眉高声喝止,如同一只认生的猫儿,仿佛别人再靠近就要露出利爪挠过去。

紫葵本还抱着一分希望,闻言彻底崩溃了,扭头恨恨看向罪魁祸首。

林恒礼自始至终都沉默着,眼下这个情形不是他有意为之,就连在花园见到苏沁都是意外。

丫鬟送信来明明说的是苏眉转交,结果来的是苏沁,紧跟着苏眉就出现了,根本不给他解释的机会便要退亲。

一切过于巧合了。

林恒礼望着神志不清的苏眉,是暗悔自己冲动下反手推了她,又隐隐察觉园子里的事恐怕是她有意为之。

思来想去,他最后得到一个结论,苏眉知道他先前跟苏沁有过来往。

而苏眉与她的继姐是气质完全不同的美人。

苏沁美在外表,一眼让人惊艳,但惊艳过后便会渐渐变得乏味,所以他根本没把苏沁放心上。反倒是苏眉刻入骨相的那种美,精致得就像春日梨花,还有那秀而不媚的韵致,才是真正符合他心目中妻子的形象。

这样柔和的美人,平时说话音调亦是柔软的,缠绵地落入耳中,叫人听着便要先酥了心。所以他怎么也想不到,美人的柔婉之下亦暗藏机锋,让他猝不及防就落入陷阱。

林恒礼出神地看着苏眉,眼神越发复杂。

李氏被砸一下,坐了好大会才缓过来,见苏眉现在还疯疯癫癫的模样,急得胸口起伏不定,“大夫,她怎么了,你再号脉看看,这究竟是怎么了?!”

忠义侯最宠爱的就是亡妻留下的这个女儿,儿子把人推到摔了,已经是天大的问题,如今还成了这幅模样,让她要怎么跟忠义侯交代?

郎中早暗中观察了半晌,心里已经有定论,可主人家让号脉,他也只能再硬着头皮一试。

“这位姑娘你别害怕,劳烦伸个手,小的是大夫,只会治病不会害人……”

“不!”苏眉惊叫。

也不知是郎中哪句话,让她情绪再度失控,郎中还没靠近,她已经从床上蹦了起来,直接就撞开人跳下床。

不管谁在跟前,只要挡在她去路的人,她都狠狠推开撞开,奔向门口。

李氏被她吓得高喊:“快把三姑娘拦下。”万一再摔着碰着这个宝贝疙瘩可就不好了。

下人们这才从怔愣中回神,呼啦啦就要围上去,一个粗使婆子伸手一捞,正好拽住了苏眉的胳膊。

干粗活的人,手上不缺的就是力气,苏眉被拽得痛呼一声,眼里当即泛起了泪花。

“姑娘!”紫葵听见她喊疼,扑到那些下人堆里,用力去扯那个婆子耳坠和头发,“不许你们碰我家姑娘!”

婆子吃疼惨叫着松开手,苏眉回头见到紫葵撕打别人的样子,有样学样,对着拦自己的人一通乱揪。

主仆二人齐反抗,屋内顿时乱了套,下人被推得跌倒的跌倒,还有撞到家具、瓷器的,乒乒乓乓地声音不绝耳。

有紫葵的帮忙,苏眉终于顺利逃出屋,林恒礼在母亲骂下人废物的厉声中一甩袖子,沉着脸飞快追出去。

——不管事情是不是苏眉设下的算计,都绝对不能让她再出事了!

他穿过游廊,望着已经跑出院门的纤细背影吩咐道:“把护院都叫来!”

宴息室这里乱成一锅粥,嘉禧公主那儿也正关切孙子闯下的祸事,让人再去探探,现在究竟是怎么个情况。

她身边的一个嬷嬷端来热茶,安抚道:“三姑娘一定福大命大,又有公主您在,必定能庇佑她逢凶化吉。”

嘉禧公主现在听不进这些虚话,接过茶抿了两口,仍旧忧虑道:“恒礼向来是个稳妥的,今日怎么会在自家就做出糊涂事?忠义侯那里可不好糊弄啊……”

嬷嬷闻言思忖了片刻才回话:“恐怕还是苏家那个大姑娘坏的事,毕竟世孙出色,哪个姑娘见了不动心。”

“那是个什么东西?!她也配?!”嘉禧公主把茶杯重重往桌子上一放,十分地不屑。

“禀老夫人,门房那边的人说三老爷进府了,如今人已经清醒,正往这儿来,说要来给您请安。”

外头一道禀报声打断了主仆二人说话,本就心情不舒爽的嘉禧公主听见,神色都变得冷厉几分。

“多少年了,他一日都不忘记那些假惺惺的作态。他来是什么意思,是要提醒我,他这次受伤其实是替二郎受过的,是要来找我邀功还是想来协恩?!什么时候不回来,挑这个时候回来了,简直就是晦气!既然伤着,不必到我这再请什么劳子的安,让他回去修养就是,省得别人又说我这嫡母跋扈,庶子带伤还得到跟前立规矩!”

外头的人听见她动气,忙应一声是,扭头就要去拦住人,生怕跑慢一步会被连累得跟着吃挂落。

嬷嬷见主子生气,本还想劝一声,结果嘉禧公主一番夹枪带棒,等她说完人也跑了,想喊停下都没机会。

嬷嬷无奈道:“我的公主啊,三老爷这个时候来未必就是起了坏心。而且不拘是怎么样,您都该见见,问问他伤得如何,何况三老爷这次确实是真给二老爷挡了祸,不是您在国公爷跟前说项,送寿礼的事怎么也到不了三老爷头上。等国公爷回来得知你把人赶走,不又得跟您红脸……”

嘉禧公主眼里揉不得一粒沙,嫁过来后就把卫国公后院盯得死死的,多少年家里都没有庶子庶女出生。可物极必反,卫国公当年就是个风流人物,到最后还是弄了个庶子出来,还是个比长孙大不了几岁的庶子,狠狠打了嘉禧公主脸,自那日起夫妻俩的关系就闹僵了。

“他有什么脸来与我闹!他有能耐倒是把我儿的世子位也给那个下贱的东西啊,我倒看他敢不敢!”

说起庶子,嘉禧公主从来都只有尖锐的一面。嬷嬷见劝不动,只能在边上叹气,想着晚些再让人给三老爷那边送些药材补品,总归是要帮主子做出个嫡母该有的样子来。

**

被嘉禧公主嫌恶的林三爷正坐着步辇进了后宅的垂花门,一个小厮装扮的少年紧随在侧,愁眉不展地劝说着:“三爷,公主今日宴客,未必会有空见我们,我们还是回去吧。”

林以安闻言并没着急开口,而是用一方素色的帕子捂着嘴角轻轻咳嗽两声,待呼吸平缓才慢慢地道:“礼不可废,既然我醒来无恙,又远行归来,自当要去给嫡母请安。”

他声音十分好听,清润中带有一股不疾不徐的轻快,像拂面的春风一样叫人舒心。

可他再一派怡然自得,小厮都满眼痛色,特别是在视线落到他盖着一方薄毯的双腿时,都快要哭出来了。

他们三爷现在怎么能说是无恙呢?

无缘无故替受二老爷去送寿礼,走到半路就遇上暴雨,行在山路的马车遭滚落的石头砸中,车队都被埋在山道上。

等他们寻到三爷挖出来时,他人已经奄奄一息,只见出气不见进气了。他从鬼门关走一遭醒来,却又一刻不愿意停留要赶回京。

命是捡回来了,可他一双腿因为被石头砸中和掩埋过久,寻了几个郎中都束手无策,说可能再也站不起来。

小厮想得更加悲从心中来,一吸鼻子,咽呜出声。

林以安正抬头看湛蓝的天,听到身边的动静,啼笑皆非,还得安慰他:“哭什么,我这就是不幸中的万幸,今日有客人在,万一叫人见着像什么话。”

“哪里就有别人看见。”小厮嘟着嘴喃喃一句,到底是抬起袖子把眼泪擦干净。

可天下就是有那么巧的机缘,小厮袖子还没放下,前方就传来一阵杂乱的声音,嚷嚷着喊什么人跑这边来了,还有个女子带着哭腔高声喊姑娘。

这像是在寻人。

小厮愣了愣。林以安坐在步辇上,视线要开阔一些,朝声源处望去,隐约见到一道身影从竹林穿过,确实是往他这方向来。

“先停一下。”

他吩咐一声,步辇稳稳落在原地,同时,慌不择路的苏眉已经钻出密集的竹林。

眼前的光太过刺目,她下意识闭眼,倒是让林以安先将她看个真切。

一个披头散发的小姑娘,额头包着一圈棉布,脸色惨白,身上头发上沾着竹叶和草屑。也不知道她怎么把自己弄得如此狼狈,连鞋子都没穿,裙摆下的双足只裹着一双被污泥染得发黑的绫袜。

哪里来的小姑娘?

林以安一眼看出她并不是府里的小辈,眉头微微蹙起。

苏眉是在此时睁开的眼,霎时就被不远处的年轻公子吸引了目光,脑海里更有画面快速闪过。

不同于先前的凌乱,如今脑海里的画面是一帧接一帧,像皮影戏。画面里那个眉眼温柔的男子,又一点点与不远处的年轻公子面容重合。

画面的最后,定格在她靠在他肩头灿烂笑着的一幕。

这个人,她记得的,他是……

苏眉沉溺在破碎不全的记忆中,林以安见到的却是她似乎是在错愕,又像是受惊,到最后连看他的眼神变得直愣愣的。

他便也沉默着再三打量,那张姣好的面容越看越熟悉,一个场景慢慢在记忆深处展开来。

是了,他曾见过这个小姑娘。

忠义侯的嫡女。

他那个未过门的侄媳妇。

林以安记起了她,知道她的身份,更觉得诡异了。

她是怎么在国公府把自己弄成这幅像在逃难的模样。

“你……没事吧,是迷路了吗?”

他就朝她露出笑,眼眸内荡出一片温柔,像阳光落在了身上,带有让人安心的温暖。

苏眉在他的笑容中眨了眨眼,林以安就见到方才还直愣愣看人的小姑娘眼眶一红,再一扁嘴,大颗大颗的眼泪就那么滚落下来。

他心头一惊。

怎么还哭上了!

正是此际,追逐苏眉的林恒礼终于赶来,朝身边人挥手示意,是想围过来。

林以安听见脚步声,惊疑不定地看向那一片浩浩荡荡的人群,就在他视线扫向侄子时,原本站着不动的苏眉忽然跑向他扑了过来。

他还未弄清楚情况,就被她扑撞得胸口一片疼,而她双手藤蔓似的紧紧圈住他的脖子,整个人都攀到了他身上。

属于姑娘家的淡淡馨香飘入鼻端,又有滚烫的液体贴着他脸颊滑落,那抹温度没入他的领口,烫得他心头都跟着打了个哆嗦。

“——夫君,我怕!”

她委屈又无助地抱着他哭喊,林以安呼吸一滞,因她的称呼思绪有一瞬的空白。

侄媳妇……在喊他什么?!

惊骇中,他当即就要把人拉开,不想苏眉揽着他脖子的胳膊一紧,一头再扎进他怀里哭道:“夫君,我怕!”

她这一声夫君除了喊出缠绵的情意,亦喊得惊天动地。

追她的那些护院都错愕地停下了脚步,林恒礼一张脸与身后的竹林成了一个色,属于男人的尊严都在她朝别人喊的那一声夫君中荡然无存。

“苏眉!你疯了!”

林恒礼羞恼至极,一声咆哮,惊得飞鸟簌簌。

林以安胸口的疼痛亦在加剧,伤势竟是在这种时候复发,直疼得他眼前发黑,思绪飘忽。

而他在彻底失去意识前,还听到苏眉带着哭腔喊自己夫君,一声叠一声,缠绵又旖|旎……他这是做了个荒唐至极的梦吧。

作者有话要说:  苏眉:我到底是对恩人下手了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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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4章

林以安想把今日所见所闻都归于一场梦,可实打实发生的事,比真金还真,如何可能一梦就过去了。

待他清醒的时候,他惶然发现苏眉还在身边。没有再搂着他脖子,而是双手圈住他胳膊,就那么缩成一团与他挤在步辇之中,见他醒来满脸欢喜,还把脸颊贴上他胳膊轻轻蹭了一下。

这种依赖和亲密无间……林以安太阳穴突突地跳,余光往周边一扫,发现他不知什么时候被转移到了后宅宴客的花厅,而屋里还有其他人。

嘉禧公主、李氏、林恒礼,面生的丫鬟护卫以及一个直缩脑袋的郎中,每个人都盯着他瞧,像极了三堂会审的架势,屋内更是安静得诡异。

他打量一圈,目光最后又落回在身侧的小姑娘面容上。

她不知何时闭上眼,一脸安心地依偎着他。

林以安此时已经说不出自己是个什么心情了,但他性格内敛,从年幼便练就的本事,越是使人难耐的场面他越是泰然不动。只是不动声色把身子往侧边靠,尽量不与她挨得太过紧密。

花厅内的寂静如同一艘无法靠岸的船只,久久飘荡在这片上空中,林以安在凝重的气氛中垂眸,与无声融为一体。

苏眉当着许多人面前喊的那一声夫君,不是能闹着玩的。

都已经惊动他嫡母,对方肯定都清楚事情的缘由了。

既然如此,他且听令就是。

林以安不是女子,却懂名声对女子而言如同性命。他不知苏眉为何会有那样的举动,亦不想深入去探究,他这样的人,在这件事上只要当个哑巴就好。

他把自己的心态归正,忽略胸口还隐隐作疼的伤势,更宛如入定的老僧,一动不动。

殊不知耳边忽然响起小小的一声呼噜,像小猫受逗弄时发出的声音。

那道声音莫名挑动他心弦,余光往身侧一扫,抱着他胳膊的小姑娘居然睡着了。仰起的小脸毫无防备,小小的呼噜声正是从她微微嘟起的双唇间发出。

林以安怔愣,同时心底升起怪异的感觉。

他从来就没有被人依赖过的经历,更何况还是个大刺刺就睡在他侧边的姑娘家,还睡得这般香甜……

“小叔现在清醒了吗?”李氏终于是沉不住气了,张嘴就透出一股的阴阳怪气。

林以安敛神,收回视线,目光再次掠过她香甜的睡颜,不由自主地压了低声音回道:“大嫂有何吩咐。”

有何吩咐?

李氏登时气得不轻,他嘴里一句轻描淡写的有何吩咐,多么的事不关己?!

明明醒来了,却不知道推开他手边的侄媳妇,还问她有何吩咐?!

李氏只当林以安是在给自己没脸,张嘴就要教训,嘉禧公主冷冷的声音比她快了一步,与身边嬷嬷道:“慧心,你与他说说这到底是怎么回事。”末了又朝儿媳孙儿看去,“你们母子跟我来。”

说罢起身便往相连的侧间去。

李氏脸色不好地跟过去,林恒礼自事情发生后亦阴沉着脸,离开前还朝林以安放了个冷飕飕的眼刀子。

他骄傲惯了,从来都没把这个庶出的叔父放在眼里,结果今儿苏眉狠狠给了他个没脸,暗地里已经对林以安横生怼怨。

侧间一进门的地方摆了个红漆虫草纹的高几,上方花瓶内插有桃花,屋内暗香浮动。守在外头的人见主子们进去,极有眼色把门关上,这一关,花香便越发浓郁。

嘉禧公主走到圈椅里坐下,母子二人默不作声站在她跟前,被投入窗格的阳光一照,显出一股子蔫劲儿。

“都这个要死人的表情做什么!”

嘉禧公主重重在扶手上一拍。

沉闷地声音让母子二人心头突地一跳,抬眼去看神色威严的老妇人。

“事情已经发生了,那就解决,但这门亲事不能退!”

嘉禧公主字字铿锵,让两人脸色又变了变。

李氏憋屈地道:“母亲,多少只耳朵都听到她朝林以安喊夫君,你让恒礼如何还能再娶她?!”

“出息!古有忍胯|下之辱,恒礼今儿这个算什么,说到底还是他咎由自取的结果!郎中不是说了吗,她是因为撞到脑子才神志不清。”嘉禧公主再度一拍扶手,但冷厉的声音逐渐变得缓和,望着孙儿又长叹一声道,“恒礼,你知祖母为你争取这门亲事下了多少功夫?你也明白这门亲事意味着什么,苏眉又是因为谁变成这样?”

林恒礼虽然气愤苏眉的举动,亦对祖母的话有不认同,但此时仍旧沉默着,只有眸光不断闪烁,像是在思索什么。

嘉禧公主见他没吭声,倒为他此刻还能沉得住气而感到一丝欣慰:“现在退亲,退的可不是亲事,而是结仇!本就是你犯了糊涂,和忠义侯继女不清不楚被抓个现形,又让苏眉受伤,忠义侯那头已经不好应付了。但如今苏眉疯了,当着那么多人的面认那下贱胚子为夫君,这最委屈的反倒是你。”

说到这里,她两手一摊,果决道:“你索性把这委屈受个彻底。亲事不退,还按先前定下的,两年后成亲,忠义侯那头便不会再有意见,你和苏家继女的事也能就此揭过。”

“母亲!”李氏又拔高声音惊呼,不敢相信老人的决定。

嘉禧公主却不给她说话的机会,冷冷睃她一眼,再看向一直没说话的孙儿,语重心长:“郎中说过,像苏眉这样的,最后痊愈的不少。哪怕万一,万一她不能好了,对我们而言也就是多张吃饭的嘴巴。不过就是个女人,她要真一直疯疯癫癫,你自有借口能再娶多一位妻子来掌家,到那个时候忠义侯跟我们已经绑一块,想抽身也不能了。”

“母亲!不退亲,恒礼颜面何存?!她对着林以安又搂又抱,今日是府里下人见到了,可明日呢,后日呢?任她这样,恒礼以后还如何在京城立足,恐怕连国公府都要沦为满京城的笑柄!”

卫国公府后宅就是嘉禧公主的一言堂,可李氏再也忍不住了,认为婆婆对此事的处置实在是太过荒谬!

“你闭嘴!”嘉禧公主一再被打断,对长媳耐性告罄,厉声道,“今日宴会出岔子,也有你管家不力的原因!”

哪个府邸能让宾客随随便便就离开主家人的视线!

李氏被婆母压迫太久,只是这一声就让她软了腿,脸色惨白,嘴唇嚅动却再不敢发出一丝声音。

嘉禧公主责问过儿媳,深吸一口气,继续开导孙子:“祖母知道你委屈,也替你都打算好了。苏眉的情形你比我更清楚,任谁去拉开她和三房那个,她都会被刺激得越发疯癫,死不撒手。这反倒有利于我们与忠义侯谈和,我会派人亲去给忠义侯说明白,忠义侯也不会想让外人知道女儿成了疯妇,还失去名节。他身兼守边陲的重任,连京城都回不来,无暇顾及女儿的。我会说服他,就让苏眉在卫国公府养病,我把你们都安排住一个院子里去,把人就放在眼皮底下拘禁起来。正好三房那个腿废了,他们谁也跑不出卫国公府,不让他们见外人,外人如何能得知这些?谁又能看我们卫国公府的笑话?!”

“孙儿……明白了。”

林恒礼在老人说完事情处置的章程后,闭了闭眼,把握得青筋凸起的拳头背到身后,咬着牙硬生生逼自己应下了。

是个男人都经受不住头顶绿云的刺激,可他清楚与苏眉定亲的最初目的是什么,另外一项便是……他会遇到苏沁是苏眉算计的。

所以他对苏眉现在疯疯癫癫的模样亦有存疑。

如果这是苏眉假装,只是为了逼迫他退亲,他更不会如她的意!

这么想着,他心里就好受了许多,大局当前,容忍区区一个疯妇又如何?而且那个疯妇也不能逃脱他的手掌心,以后如何磋磨还不是看他心情。

林恒礼甚至还感到了一丝丝报复的痛快。

李氏见儿子居然就这样答应下来,一时接受不了,站在那儿都摇摇欲坠。

嘉禧公主并不多理会长媳。她这个儿媳妇说到底就只是个目光短浅的内宅妇人,还好孙儿自小有自己教导,如今已经显出能独当一面的稳重来了,男儿成事就该能屈能伸。

“很好,随我出去吧,外头还有那些苏家人要打发。”嘉禧公主为孙儿的识大体满意至极,严肃的面上终于露出笑,朝他伸手。

林恒礼从善如流去搀扶她,再回到花厅。

林以安已经听过惠嬷嬷描补了他失去意识后的种种。说是在他昏迷后任谁都没能拉开苏眉,一碰她就尖叫哭喊,即便是与她自小一块长大的丫鬟也束手无策。

直到李氏把郎中喊来,郎中再三强调神志不清的病人不能再受刺激,他才连同苏眉一块被抬到花厅。

所以苏眉在摔到脑袋后,错把自己当成夫君,把他当成唯一能信任的人。

林以安心情复杂地凝视熟睡的小姑娘,觉得有些不可思议,为什么会选择他呢?

这件事对他而言,其实还有那么些无妄之灾的意思,恐怕已经一举成为嫡母和长房的眼中钉了。他颇感无奈,伸手按了按抽疼的太阳穴。

当然,惠嬷嬷把林恒礼推倒苏眉的原因给轻描淡写为是误会,即便当着紫葵的面,亦说得理直气壮。

紫葵被气得浑身发抖,又插不上话,此时见到嘉禧公主等人出来,也顾不上什么礼节直言道:“今日之事,我会如实回禀我们家侯爷,我们这便告辞!”

说着朝跟随过来的苏家护卫示意,准备把熟睡的苏眉带走。

“等等。”嘉禧公主闻言皮笑肉不笑地制止道,“你叫紫葵是吧,你确定就这样带走你们姑娘,于她病情有利?你就不怕你贸然的做法,把你们家姑娘害了,方才你不是在场?有个万一,到时就不是我们要如何跟亲家交代,而是你如何与你们侯爷交代了。”

紫葵被说得脸色铁青,嘉禧公主乘胜追击,问郎中:“薛大夫,病人如若再受刺激会怎么样。”

郎中本来以为就是上门来看个头疼脑热的,结果亲眼目睹了贵人家不可告人的事,虽然他是国公府惯用的,此时仍是又惊又怕,恨不得没来过。而且他听出来了,嘉禧公主是要拿他的话做垡子了。

可明白又能如何,现在知道了不该知道的,恐怕只有顺应国公府才能得以保全。

薛郎中抬袖擦了擦额头的汗,对紫葵道:“这位姑娘,你们小主子是真的不能再受刺激,刺激过度恐怕一辈子都得疯疯癫癫。”这话不算诓人,确实是最坏的结果。

紫葵脸色又白一分,嘉禧公主示意惠嬷嬷,惠嬷嬷脸上当即堆起笑,把紫葵拉到身边低声说:“紫葵姑娘,我们公主的话你可以不信,但郎中的话总该听听,你可千万不能意气用事。”

紫葵就看向在林以安身侧睡得香甜的小主子,心中的防线在动摇。

“好了,今日的事我们林家亦有不妥当的地方。恒礼方才已经亲口答应过我,不管三姑娘变得如何,他都会按照约定娶三姑娘,现在最要紧的是她的病情。”嘉禧公主恩威并施,“紫葵姑娘护主心切,我懂,亦十分欣赏。这样吧,今日三姑娘就先在府里住下,我会安排得妥妥当当,不会叫人非议她半句。亲家那边我会派人亲自去边陲报信,紫葵姑娘也安排人一同前去,我林家绝不会对侯爷有一句不实的话,你觉得如何?”

紫葵心中乱极了,更恨自己没能保护好小主子。可嘉禧公主字字都戳中了她如今的顾忌,一是姑娘的病情,二是姑娘的名节。

她们夫人走得早,世子侯爷不在,继夫人更是靠不住,她此时此刻是真的没有了主意。层层压力下,紫葵终于再也承受不住,坐倒在地哇一声嚎啕大哭起来,悔和恨都化作了眼泪。

林以安见此,即便不知嫡母真正的打算,也明白她已经胜券在握。哪怕是暂时的,都把事情压了下去,主动权牢牢掌控在手里,免不得对被逼得进退维谷的紫葵生了同情。

嘉禧公主那边喊人把紫葵扶起来,又柔声安抚几句,不再管哭哭啼啼的紫葵,就开始吩咐人去收拾院子。

兴许是紫葵的哭声太吵,苏眉在此刻醒来。

她迷迷糊糊揉了揉眼,茫然地看了众人一眼,视线很快就再落在林以安身上。

见到林以安,她就莫名安心,朝他展颜一笑,双手去圈住他脖子,欢喜地拱到他怀里:“夫君!”

林以安因为她的动作,整个人都僵住了,更感受到屋内几道刀子似的目光飕飕朝他甩过来,其中一道尤为凌厉。

不用看,他也知道那是林恒礼,这会子怕是恨不得生吞活剥了他。

他在心中苦笑,可能这就是所谓的难消美人恩,试探着伸手把她往外推,想要跟她多拉开些距离。

苏眉被他往外推,倒没有什么激动的反应。她把恩人错认为夫君,也不懂自己正把恩人往火坑里推,再拱回他怀里,还朝他撒娇:“夫君你也抱抱我呀,你以前不是说最喜欢眉眉了。”

从火坑边缘摔下去的林以安猛地闭眼。

他在侄子心中可能是一具尸体了。

作者有话要说:  苏·霸道·宠夫·眉:那我就把他气成一具尸体!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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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5章

原本气氛缓和不少的花厅霎时再陷入寂静。苏眉是不自知,林以安却不能任她再不清不楚的胡闹了。

但要怎么跟一个神志不清的人讲道理?

这于他来说又是一道难题,还怕像郎中所说,言辞间有不妥会再刺激她。公平的说一句,今日种种也是她的无妄之灾。

如此局面下,林以安发现自己才是那个进退维谷的人。

“老三。”

他还在思索有没有什么缓和的方式,能先把黏身上的小姑娘哄走。嘉禧公主那边却不给他过多考虑的时间,声音如同淬冰,看向他的视线更是带着不掩饰的厉。

不用嘉禧公主再多说一个字,林以安亦明白嫡母的意思。

嫡母是在提醒他的身份,亦是让他立刻表明态度。

他低头看一眼拱在怀里的苏眉,也只能一试了。

“三姑娘。”林以安尽力的把声音放柔和。

他怀里的人闻言当即就仰起脸,眼波流转,转出了十分的委屈:“夫君为何不喊我眉眉了?”

他一噎,双眸微抬,果然见到侄子几人脸都绿了。而质问他的小姑娘肉眼可见地红了眼眶,水汽在眼眸内蔓延,居然是要哭!

他头疼无比,生怕她情绪再失控,到底是顶着压力干巴巴喊了她一声:“眉眉。”

“嗳,夫君你说。”

方才还要一副要哭的人,转瞬就眉开眼笑,声音又甜又清脆,让林以安想起去岁冬日吃的青枣。

他紧绷的身子放松了些许,余光扫到自己双腿,心中就有了哄人的方向,抬手指了指说:“我腿上有伤……”

哪知他话还没说完,苏眉就飞快地从他怀里爬起来。

一直抱着他不撒手的小姑娘就那么轻易下地了,慌得手忙脚乱,垂了头自责道:“我压着你腿了吗,我怎么就忘记夫君腿上不好。”

林以安诧异,出乎他意料的乖巧。

更令他想不到的是,她话落提着裙子就哒哒哒跑向先前怎么都不让靠近的郎中,一把攥住对方袖子,把人往他身边拽。边拽边焦急地说:“你不是大夫吗,我夫君伤着,你怎么不知道给看!”

他目光在她满是焦急的面容上流连,平静的一颗心逐渐失控的快速跳动着。拽着郎中回到他身边的小姑娘还在着急的碎碎念,她对自己的关切明了又激烈,不知名情绪就一点一点从他心田蔓延开来。

郎中被苏眉连拖带拽的,得罪不起她,索性真蹲下身去查看林以安的腿伤。

撩错夫君后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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