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3节

有人碰到裤管,林以安警觉的从莫名情绪里脱离,抓住郎中的手阻止道:“不劳烦大夫了,且伤口血腥,不宜暴露在人前。”

郎中抬头,撞上他微幽的目光,不见疾言厉色,可捏着自己的细长手指宛若铁钳,让人不能动弹半分。

“三爷说得是。”

郎中心头难以抑制地瑟缩了一下,立刻把手收了回来,林以安前倾的身躯这才重新再靠在步辇上,俊朗的眉眼还是那般温和。

苏眉在边上看看收回手的郎中,又瞅瞅他,一点头,附和道:“那我们快回屋,我们回屋看。”

“够了!”

林恒礼再也看不下去,听不下去,积蓄的怒意爆发,厉声打断在眼皮底下两人的你侬我侬。

苏眉冷不丁被吓一跳,惶惶看过去,人也往林以安身边挤,缩着脖子道:“这人好凶,他脸怎么肿了。这么生气,是怪我抢了大夫,没让先给他治脸吗。”

所有人的视线都避着林恒礼脸上那个五指印,把自己当成瞎子,偏她语出惊人,打人打脸还带揭伤疤的,直接扎到他肺管子上了。

林恒礼被气得五脏六腑都移了位,牙咬得嘎吱嘎吱响,众目睽睽之下又无法与她计较,都快要被憋得背过气去。

嘉禧公主虽然觉得两人碍眼,但到底比孙儿要冷静,见他在爆发边缘,伸手将人拉到身边低声说:“且想想往后。”再朝下人吩咐道,“把你们三老爷送回屋去。”眼不见为净。

待命的下人应声要去抬辇,苏眉见状虽然不再爬上辇与林以安同坐,却依旧拽着他胳膊紧紧圈住,整个人都半挂在步辇一侧。

意思再浅白不过,她不会离开林以安半步!

林恒礼太阳穴狠狠再一跳,连眼神都变得狰狞起来。

嘉禧公主已经放弃跟一个疯子计较,用眼神示意快些抬走。

左右都要被她拘禁起来了,爱疯就疯去吧,至于三房那个下贱胚子,更不敢忤逆她任何命令,晚些她再去敲打敲打几句便是。

在场的林家人,包括林以安都会意嘉禧公主另有安排,皆默默听从。紫葵可不是林家人,即便顾及自家姑娘迫于无奈顺应安排,也还是以保小主子安危为己任。她挡到了已经抬起步辇的下人跟前,一步不让地道:“敢问公主殿下,要怎么安排我们姑娘的落脚处?”

难不成就这样任由她们姑娘跟着林三爷?

嘉禧公主不耐应付她,又不得不应付她,扯了扯嘴角说:“如今三姑娘离不开人,恒礼也会跟着,你和三姑娘的护卫自然也要跟在身边的。”

那些护卫多半是忠义侯的亲信,她不敢动,倒不如就坦坦荡荡让这些人看个清楚。到时通过他们喉舌把消息传递到忠义侯那里,忠义侯会更放心把女儿留在国公府。

紫葵闻言犹豫着,没挪开。

嘉禧公主的话她听明白了。她们姑娘不愿意离开林三爷身边,林家人不敢硬来,怕担不起责任。至于让世孙跟着,是护她们姑娘名节的意思,同时还表明国公府不会退亲的态度。

可她心里不安。

姑娘明明是要和林家退亲的,世孙跟大姑娘的事到现在也没有个说辞,即便姑娘神志不清了,罪魁祸首还是他们卫国公府啊。

紫葵放在身侧的双手紧握成拳,思绪混乱理不清,难受地看向苏眉。

哪知苏眉也正在看她,一双杏眸清澈,看着她时也不再有恐惧和防备。

林以安在嫡母开口施压时就在心里考虑一些事,眼下已经有朦胧思路,他看了主仆俩一眼,在此时朝紫葵道:“紫葵姑娘,林某不才,但也算得上是三姑娘的长辈。今日之事,谁都不曾预料,林某能与你做下保证,绝不会对三姑娘做有违人伦道德的事。若违此话,你自可告知忠义侯取林某首级。”

他声调缓缓,却有能让人信服的郑重。

紫葵心间微动,出神地看向他。只见步辇上的年轻公子目光坦荡,在与她视线接触的时候牵了牵嘴角,无声朝她做了个嘴型。

——急不得。

紫葵分辨出他说的话,眼皮重重一跳,嘉禧公主的声音又从后方响起,是嘱咐林恒礼跟着同行。

“这位姐姐……”就在紫葵还踌躇不定的时候,苏眉小小声地喊她,“你手淌血了,和我一块回屋,一会让郎中给你瞧瞧。”

“姑娘——”紫葵眼眶一酸,落下泪来,“奴婢不要紧的。”

手是之前和婆子们撕打时划破的。她们姑娘注意到她受伤了,还关心她,邀请她同行,起码是愿意让她靠近的意思,她喜极而泣。

苏眉却不知紫葵为何就哭了,有些无措地看向林以安,攥着他胳膊的手指在不断收紧。

先前是这个姐姐帮她打了要害她的人,她才得以逃出来找到夫君。

她只是想投桃报李,难道是她说错什么了吗?

林以安收到她的求助,对苏眉的病情又有多了一层的了解。小姑娘虽然认不出旧仆,但能准确地分辨出谁对她带有善意,与惠嬷嬷嘴里所说的疯癫无状差远了。

他便笑道:“你说得不错,受伤了就该看看。”

苏眉得到认同,当即舒了一口气,紫葵已经抬袖擦掉眼泪,不断点头说好。

“还磨蹭什么?”得祖母吩咐的林恒礼冷着脸前来,率先迈步跨出门槛,用仅剩的一点理智维持着风度。

抬着步辇的下人立刻迈步跟上。

苏眉不撒手,亦步亦趋,不想才走了两步就眼前发黑,整个人都在打晃。

林以安察觉,快速探手一捞,把往后倒的小姑娘给拽了回来,才没让她再摔个跟头。

“姑娘!”紫葵被吓出一身冷汗,连忙上前搀扶。

苏眉晃了晃脑袋,勉力站稳了。

“快让人再抬步辇来。”林以安见她面如纸白,几乎没有思索就发话。

苏眉在此时去握住他的手,明明虚弱得都要站不住了,还朝他灿烂一笑。笑过后,又露出一种小女儿家的羞赧来,红晕在她白皙的面庞淡淡染开。

“我从刚才就头晕和想吐。”她眼底涌动着喜悦和期待,殷殷地看着他说。

林以安愣了一愣,很快又从她的神态中联想到什么,霎时头皮发麻,伸手就要去捂她的嘴。

但还是慢了她一步。

小姑娘已经高兴地大声喊道:“我肯定是怀上夫君的孩子了!”

屋里响起一阵抽气声,林以安闭眼,把没能捂住她嘴的手从半空中收了回来,略崩溃地掩面。外头刚要下台阶的林恒礼一脚踩空,被她一句话硬生生给气得眼前发黑,从上头滚了下去。

又一场混乱,苏眉却心无旁骛,兀自欢喜地想,要给孩子取什么名儿呢。

作者有话要说:  林以安:我刚立完flag,就有孩子了?!

林恒礼:别问,问就是后悔,为什么要作死推她。

苏眉:孩子到底取什么名呢?

————

感谢在2020-05-21 20:39:20~2020-05-22 18:39:0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~

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:指尖 9瓶;玄天 1瓶;

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,我会继续努力的!

第6章

苏眉又挑起一场闹剧后,被嘉禧公主发话,赶瘟神一样给直接抬进准备好的客院里,彻底来个眼不见为净。

她摔到头本就不宜走动需要静养,闹了几场,此时连说话的精神都没有了,只蔫蔫坐在步辇上。即便这样,她仍旧是一手紧紧攥着林以安一片袖子。

两架步辇并列挨着走,两人的衣袖连成一片在中空轻轻飘荡着,林以安无意间瞥见,竟品出那么一丝缠绵的味道。

他为自己的想法感到不自在,撇开脸,转而去看在枝桠间跳来飞去的麻雀。

步辇一路进了客院,跟随而来的惠嬷嬷在中庭让人落辇,面上堆着假笑开始替主子敲打林以安了:“三老爷,你看三姑娘这样……屋里可不比上外头的路宽敞,不能把辇都给抬进去。”

惠嬷嬷说话间,院子外头有齐整的脚步声,能听出来人数不少,除去脚步声外又再无一丝杂音,可见那些人训练有素。

林以安侧耳听着,已经明了嫡母打算先把他们软禁在这个院子里。

他凤眼微抬,心中对嫡母的手段十分不耻,面上却缓缓露出一个笑来,“嬷嬷说得是,我劝劝她。

现在的苏眉哪里是能听劝的,他刚转过头还没说话呢,她就已经嚷嚷:“夫君在哪儿,我在哪儿!”

把林以安的袖子攥得更紧。

惠嬷嬷脸色霎时沉了下去,舌根下压了千言万语。但到底不敢刺激苏眉,毕竟她身边还跟着这么些苏家人,万不能叫对方觉得林家对她有一丁点的苛刻。

最终,惠嬷嬷让人把上房的桌椅和屏风都挪开,把两人就那么抬进去的。

苏眉被紫葵扶着,到床上躺下。

她始终不撒开手上的袖子,林以安也只能被人抬到床前。

他垂着眸,看见她抓着自己袖角的指节泛白,也不知道她用了多大的力气。

“夫君,我真的没有怀上孩子吗?那不会是个庸医吧……”苏眉靠着枕头,还在纠结刚才的事。

头晕,干呕,怎么就不是有身孕了。

经过刚才的惊天动地,林以安再面对她的惊人之言已经冷静多了,他温声道:“你是撞着头才不舒服的,好好歇两天便能痊愈了。”

她不高兴地嘟嘴哼了声:“可能就是个庸医。”

‘庸医’薛郎中就在不远处站着,一脸敢怒不敢言。

惠嬷嬷在边上咳嗽一声,不咸不淡地说:“三老爷,该让郎中再给三姑娘细细号一号脉了,可别耽搁病情。”

林以安就注意到,苏眉在听到病情二字时手指上使的力气更大了,泛白的指节越发突起,露出一种强弩之末的倔强来。

她在害怕。

可她的病情耽搁不得。

林以安暗暗在心中叹息一声。他左右已经受了这无妄之灾,嘉禧公主与林恒礼在她受伤的事上分明还有隐瞒,一个刚及笄的小姑娘就那么被软禁在陌生的地方,又只信任他一个……他还是多替她考虑吧。

“三姑娘……”

“是眉眉!”

小姑娘不高兴地纠正。

她计较的模样可爱,林以安失笑,顺从地改口:“眉眉让郎中瞧瞧,我就在边上。”他是长辈,喊她闺名也不算出格。

她听闻眸光闪动着,与自己的恐惧博弈了半会才点点头:“我听夫君的。”

林以安能看出她的抵触和挣扎,听她应下,心尖都柔软了几分。

实在是太乖巧了。

薛郎中这才小心翼翼靠近,确定苏眉真的没有过激反应,才把手搭上那截雪白的腕子上。

林以安秉着非礼勿视的原则偏过头,在边上虎视眈眈的惠嬷嬷脸色总算缓和一些。

接下来的事都还算顺利。薛郎中开了药方,等抓好药熬好送过来,苏眉虽然抵触,但看见林以安先尝了一口后,除了非缠着要他喂药外一切都好。

苏眉可能也闹累了,漱口再躺下不久就眼皮打架,沉沉睡了过去。

林以安把袖子从她手里抽出来,不用惠嬷嬷说,就先吩咐人抬他离开。

离开前他与紫葵交换了一个眼神。紫葵抿着唇目送,心里仍旧七上八下的。她能感受到林三爷的善意,可一时琢磨不透他到底是个什么意思。

不管怎么样,现在还是先把姑娘安顿好吧。

紫葵叹气,终于打起精神,把先前赴宴带进府的人都喊到一块,叮嘱除了当差,所见所闻都不许乱说一字。

这些都是侯府的老人,跟在苏眉身边许久了,自然知道轻重,皆点头要和小主子一同渡过患难。

客院是个小两进,苏眉占了二进的上房,林以安那边则被安排到了一进的西厢房。

他到地方的时候,摔了一跟头的林恒礼等待已久,见到他不问安也不多话,冷冷一句‘三叔父要知道自己的身份’,就拂袖回他的东厢房去了。

倒是惠嬷嬷奉嘉禧公主的命,对着他好一番敲打。

“三老爷既然知道情况了,这几日就辛苦一些,多安抚三姑娘,让她好早些康复。但三老爷时刻得记住自己的身份,那是忠义侯的嫡女,以后会喊你一声三叔父。”

林以安平静地听着。

这样的敲打,也不是第一回 听,他的嫡母一不痛快就总爱拿他的出身来说上几句。幼年时还曾不忿,也不是他情愿来到这个世上的,随着年纪渐大,倒觉得都无所谓了。

待惠嬷嬷离开,他的小厮石头才被放进客院。

石头担心了许久,就怕嘉禧公主会迁怒自家主子,回到林以安身边见他好好的,才放下心打听为会搬到客院。

“你只当是来帮着照顾病人的。”

林以安手指在膝盖上轻轻敲着,沉默良久,才给了这么一句话。石头茫茫然然,想起他还没用饭和服药,把这间的事情先放下,急急忙忙又出门张罗去了。

嘉禧公主用寻常妇人没有的魄力和手腕,暂时挽回了对卫国公府不可替换的亲事,府里经历此事的下人亦很快做好安排,把整件事就那么消化在少数的知情人里。

卫国公府平静了,忠义侯府那头才知道苏眉出了事故。

杜氏从被国公府婆子送回来的女儿嘴里得知事情,脚一软,吓得瘫坐在椅子里半天都没能说一个字。

送苏沁回来的婆子个个腰圆膀大,本就不是好相与的,见杜氏如此不经事皆交换一眼,领头的就说道:“此事归根到底,是苏大姑娘过错更大。小小年纪便使这种手段,是要把我们世孙戕害了不成?!此事我们会如实告知忠义侯,至于三姑娘,公主殿下已经留她在府里养伤,毕竟眼下侯夫人这个继母夹在中间也不好做。”

一番话居然就把整件事全怪到苏沁身上。

苏沁在苏眉醒来的时候见过她疯癫的模样,后来苏沁被嘉禧公主的人给看管着,就不知苏眉是怎么一个情况了,现在听婆子们这样一说,吓得眼泪越发收不住。

然而,婆子说完还有后话,“我们公主说了,三姑娘的事不宜外传,怕府上大姑娘年纪轻兜不住话,会留嬷嬷在大姑娘身边好随时提点着。两位嬷嬷是宫里出来的,正好还能教大姑娘一些礼仪。”

杜氏好半天都没能回神,婆子几人里出列两个,一点也不见外,架起哭得妆都花了的苏沁就让人带路要送她回屋。

如此一来,苏沁的一举一动也全掌控在嘉禧公主的手里。

但嘉禧公主千算万算,还是算漏了一样,那就是苏眉的外祖吴家。

杜氏改嫁到侯府这么些年,虽然自己提拔了一批人,但也做不到滴水不漏。何况在忠义侯的默许下,苏眉外祖家暗中也放了不少人,就防着杜氏,怕她嫁过来后不能善待兄妹二人。

今日国公府来人说的那些话,皆落入吴家眼线的耳中,那人等国公府的婆子们一走,就偷偷给在保定府的吴家送消息了。

**

苏眉喝过药,一觉睡到近黄昏。

紫葵一直守在她跟前,见她睁眼,满心期盼着姑娘一觉醒来就又恢复记忆了。可苏眉张口第一句还是:“夫君呢?”

紫葵强忍着失落,忙道:“三老爷就在前头的西厢房,他有伤在身,也正歇着。”

“我要去找他,他为什么不歇在屋里!”

苏眉掀开被子就要下床,起得太急,脑后伤口一阵抽疼。她不管不顾,忍着眩晕走得跌跌撞撞,险些把一只古董花瓶都撞倒。

紫葵看得心惊胆战,也怕她再失控加重病情,只能喊来一个婆子帮忙架着她慢慢往前头去。

林以安睡得正香,胸口忽然像是被压了一块大石头,硬生生将他憋醒。还没睁眼,就听到耳边有幽怨的哭声:“夫君是不是嫌弃我没怀上,所以丢下我一个人了。”

他瞌睡瞬间都跑了,扶额在心中哀呼:天爷啊,她再哭下去他是不是就该成了始乱终弃的负心汉了。

林以安还能怎么办,只能艰难爬起来先把这个小祖宗哄好。

好在苏眉还是盲目地信任他,不过安抚几句就眉开眼笑,又恰好是饭点,欢欢喜喜地就拉着他一块儿用饭了。

林恒礼就在对面厢房,林以安为了避嫌,一直大开门窗,林恒礼把对面的一切都看在眼里。

他盯着林以安的眼神阴鸷,喊来人问:“药好了吗,趁热给端过去。”

他说的药是特意多加了能让人安睡的方子,一碗下去,睡一夜是没问题的。苏眉睁眼就要找林以安,一刻都离不得,他又不是死的,岂能让她不断在眼皮子底下蹦跶。

下人说好了,他挥挥手让送过去。

苏眉还是缠着林以安要他喂药,可她尝了一口后就皱眉退开。

“良药苦口,喝完一会有蜜枣。”林以安舀了一勺再送她嘴边,是真把她当生病的晚辈哄,温柔又耐心。

她倒是又喝了,然后抢过勺子说:“我自己来,夫君你用饭。”居然是真端坐着一口一口认真地喝药。

不过末了还是闹了出小意外,药喝完,她把手边的汤碗也撞翻了。汤水淋了一身,她一步三回头的回屋去更衣。

这一更衣,时间有点儿长,入夜了林以安都不曾再听到她回来的动静。

他把手上的书放下,把昏昏欲睡的石头喊醒,让帮着擦身后歇下。

他其实猜到了。饭后的药是从林恒礼那边端来的,多半加了安神的东西,从而减少苏眉与他接触的时间。

恐怕往后她的药里都会掺这些,就怕时间长了,对她身子不好,还是得尽早帮她离开国公府。

“今晚你不用守夜了,好好下去歇着吧,明儿一早再过来,门不用锁。”林以安略烦躁地把床头的书再拿到手中,把石头给遣走。

夜渐深,天空连颗星子都没有,浓墨似地笼罩着天地。

林以安迟迟未入睡,似乎是在等待什么,在外头响起三更的梆子声时,他终于听到屋门嘎吱一声被推开。

他放下书,烛火微弱,将他侧颜映照出白玉一般的温润颜色。

“还以为你找不着地方了……”他朝着脚步传来的方向开口,下刻却是瞳孔一缩,不敢置信地望着从屏风后探头探脑的小姑娘。

苏眉。

她不是被迷倒睡下了吗?!

苏眉以为他是跟自己在说话,眼眸一弯,脸上两个小酒窝也跟着冒了出来,小跑着上去就牵住他袖子邀功:“夫君,晚上的那碗药有问题!我怕喊出来,他们又要使别的法子害我,就偷偷全倒袖子里了。回去换衣服的时候果然不断有人来问我是不是歇下了,我就躺床上装睡,这才找到机会跑出来!”

说罢,一双眼眸亮晶晶地看着他,仿佛在等他的夸赞。

林以安窒了窒。她真的是神志不清吗,恐怕谁也没有她警觉,林恒礼知道怕要被她气死过去!

眼下他又该怎么把人哄回去?

林以安颇为头疼,可还是在她殷殷的注视下抬手,在她发顶揉了揉:“眉眉很厉害……”

他是真心在夸赞,苏眉真的太出乎他意料了。

“两天不见三老爷,居然就美人在侧了,我来得不是时候?”

一道声音忽然响起,带着不正经的调笑。

林以安立刻收回手,把小姑娘拉到床沿坐下,又用自己的外袍兜头就一把将人裹住,把她裹得只露出一双眼睛,面色不虞地看向来迟的人。

作者有话要说:  苏眉:我是个小机灵!

林以安:小机灵快藏好,别给外人瞧见了~

————

感谢在2020-05-22 18:39:04~2020-05-23 21:22:3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~

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:指尖 8瓶;

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,我会继续努力的!

第7章

“哟哟,这是个怎么样的绝色美人,居然让三老爷都舍不得叫我多看一眼。”

来人迈着步子从屏风后走出来,一双眼细长,有精光闪动,像只狡诈的狐狸。他还是第一回 见到林三如临大敌的模样,还是为了个女人!

苏眉怔怔地看着凭空冒出来的人,下意识往林以安身边靠。

她的不安和依赖纯粹而明显,让人有想将她护在羽翼下的冲动外,一股没来由的满足更是填满心湖。他不动声色在她背后轻轻拍了拍,作无声安抚她之余朝来人道:“有事快说。”

“三老爷有美人陪伴,就对我不耐烦了。”来人眼角一挑,语气哀怨。

“柳四。”

林以安沉声。

柳四心头咯噔一下,抬眼望去,果然见那个素来温和的人冷了脸,区区两个字喊出一股让人毛骨悚然的威严来。

“我记得你今年八月才及冠吧,明明比我还小那么两岁,怎么总是恫吓我。”柳四嘀咕一句,终于收了玩闹的表情说正事,“殿下对你腿上的伤十分忧心,自责是他累及你,说想找个办法让太医来给你瞧瞧,另嘱咐让你安心养伤。”

林以安说不必劳动太医,“背后闹事的人揪出来了吗?”

“肯定能揪出来,不然真当我们吃干饭的?”柳四信心满满,话落又担忧地去看他在被子下的双腿,“真不用太医看看?不是都说医者不自医,你是学了点医术,那日不是我及时把救命药送到,你恐怕真要留在阎王殿了。”

“不必,只要没耽搁殿下的要事,其余都不重要。”林以安依旧拒绝,“倒是有件事要麻烦你,长案上有封信,你顺道帮我稍过去。”

信?

柳四迈开腿往摆着香炉的长案去,果然见到一封信就压在下方。

他拿起来扫了眼上面写的收信人,怪叫道:“保定府吴家?你管这叫顺道?”

分明要他出京跑一趟!

“声音再大一些,外头的护院就知你大驾光临了,得扫榻相迎柳四公子。”林以安提醒着,还特别留意苏眉。

小姑娘听到她外祖家的名头并没有什么反应,应该是一同忘记了,只是不知何时把手探进了他袖子里。

他刚才专心说话,此时察觉,手指已经被她扣住。

姑娘家的指骨纤细,缠绵起来又柔得似丝带,把他绕进那片温软中,拢了个密不透风。

林以安心底一个激灵,当即要抽回手。

偏她不依不饶地追了过来,追赶间指尖扫过他掌心,又摸上他的指缝,带起一浪难以抑制的酥麻。林以安的呼吸被此举惊得都乱了。

他却要维持面上的镇定,眉毛都不敢扬动一分,生怕被不远处的柳四发现他们在暗中纠缠不清,心中涌动着难以言喻的羞愧。

好在柳四的注意力留在那封信上,盯着吴家老太爷的名讳半晌奇道:“这不是忠义侯的岳丈大人吗,你什么时候跟他老人家有往来了。”

“你且去。”林以安被她缠得一颗心都颤颤巍巍,敷衍着回了句。

本来也不想让柳四知道太多。

“行吧行吧,你林三刚立了大功,我跑个腿又算什么,权当巴结你一回。”柳四把信收好,准备离开。

走了两步,却又退回来,饶有兴致地再打量床沿边上坐着的小姑娘。可惜林以安把她包裹得太过严实,除了能看见她一双灵动的眼眸,判断出她年纪约莫刚及笄,一无所获。

一贯洁身自爱,对所有女人都不假辞色的林三爷居然是喜欢这种娇俏年纪小的吗?

林以安浑身都紧绷着,柳四实在看不出个所以然来,知他不喜被人多窥探,收回视线道:“你那嫡母真奇怪,好好的把你挪这里养伤做什么,让我一通好找。”

丢下那么一句抱怨的话,终于真的离开了。

夜风溜进只剩余两人的屋子,把烛火吹得左右摇晃,林以安在摇曳的影子中猛然往里侧一偏。

苏眉失去依靠,低呼一声,歪倒在他空出来的那小片地方,他趁乱总算把被她摸了个遍的手掌给抽了回来。

林以安一手撑着身子,呼吸絮乱,背后不知何时已经都汗湿了。

“夫君你怎么了。”苏眉蒙着头的外袍滑落,烛火下的双眸潋滟,柔媚勾人。

林以安嗓子一紧,忙挪开视线,不敢多想她这副娇媚动情的模样是因为什么,在窘迫之下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回她。

也许是老天可怜他,发现自家姑娘不见了的紫葵正好偷偷寻了过来,解救了无法应付的林以安。

紫葵找到人,心有余悸上前先向他福一礼:“叨唠三老爷了,是我睡得太沉。”说着就小心翼翼去牵了苏眉的袖子,“姑娘跟奴婢回去吧,这个时辰您在这儿不方便。”

“夫妻间相处,还有时辰限制的吗,姐姐在胡说什么……”

“三姑娘,紫葵姑娘说得不错。”林以安总算松口气,恢复平素的冷静,“你晚间的药被加了令人昏睡的东西,敌在暗我在明,你要是出来被发现,下回他们动手脚就不是汤药上了。在没抓出人之前,你与我配合先瞒过他们好吗?”

“夫君又喊我三姑娘。”苏眉对这个称呼有一种奇怪的执拗,不满意地瞪他。

林以安无奈,在重新改口喊了她的闺名后,她才期待地问:“夫君是要替眉眉做主吗?”

他点头,“是。而且你要相信紫葵姑娘,她绝不会做一丁点对你不利的事,所以她在你身边,你可以安心。”

她听了侧头去看紫葵,很快就弯着眼笑:“其实我对紫葵姐姐也有种说不出来的熟悉感,夫君这么说,肯定就是对的。”

边上的紫葵没想到林三爷会替自己说话,让小主子再接纳自己,感激得红了眼眶。

林以安不知主仆俩出来为何没惊得他人,思来想去归结于晚上那碗药的关系,多半是林恒礼见苏眉睡着就松懈了,守门的下人也就没把值夜当回事。

事情确实是他猜的那样。多亏了林恒礼的自负,苏眉二进的院子里又都是苏家仆从,主仆俩才顺利进出,在夜色的遮掩下再回到屋子。

苏眉自遇到林以安后,脾气越发柔和温驯,有了以往那种温婉的样子。紫葵伺候她重新躺下,暗暗又再感激林以安一回。

老天有眼,在她们姑娘最艰难的时候遇上一个正人君子,同时经过林以安提点汤药有问题,已经明白林家对她们另有算计,在心中盘算着明日就派人赶去边陲送消息。

月亮终于从云层里钻出来,银色月华下,苏眉安心地沉沉睡去。林以安辗转反侧,那只被她占了便宜的手掌怎么摆,都极为不自在,第二日被石头喊醒更换腿上的伤药时,他眼底有一抹显眼的乌青。

“三爷晚上腿伤又疼了吗。”石头瞧见,担忧地关切。

林以安在太阳穴上方轻轻按了按,不欲多言,喊他拿来笔墨,在床上架了个矮案开始疾书。

正如柳四说的,他通一些岐黄之术。昨日中午尝过苏眉的汤药,已经分辨出配方,一个不落的全写了下来。

方子写好,他吹干墨迹郑而重之吩咐道:“你到我私库里把这几样药材都找出来,今日开始只煎这几味药,在三姑娘的药端上来时一块端出来。”

石头看不懂方子,主子怎么吩咐便怎么做。更不知林以安其实是为了苏眉,把自己的伤都先放一边,伤药换成医治苏眉的药,准备在她用药时偷天换日,不耽搁她病情之余又能杜绝药方再被人动手脚。

林以安默默安排好一切,送早饭的下人过来,见他躺在床上,屋里没人伺候,就直接把早饭也摆在床上那张矮案上。

他扫了一眼菜色,习以为常地去拿起调羹端起稀米粥慢慢地喝着。

才喝到一半,就听见窗外苏眉甜甜唤他夫君的嗓音,窈窕身影从窗边一闪而过,不消片刻小姑娘笑容明媚地来到他跟前。

苏眉见他正用早饭,自然地坐到床沿上,等看清楚他案面上只有一碟腌菜和两个馒头时,愣了一下。

撩错夫君后

金泉阅读网所有内容均来自互联网分享站点所提供的公开引用资源,未提供资源上传、存储服务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