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16节

两人话虽不同,已不约而同表达了自己的意思,不由一阵错愕相视,最终都在彼此的面容上看到笑意。

床上的小姑娘没有回应,苏临弯腰,去拍了拍她蒙着的脑袋,柔声道:“你在京城不可任意妄为。一日无父母之命,媒妁之言,你就还是苏家的姑娘。若有人欺负你,你只管派人送信到边陲,哥哥永远在你身后。”

这个世间到底还是怕强权。以权欺人,说来不耻,只要苏家屹立不倒,他人必钳口结舌!

说到底,是要他这做哥哥的争气,才能护妹妹安然。

苏临心中豁然开朗,忆起自己对母亲的承诺,要让妹妹和顺喜乐一生。这是母亲最大的夙愿,亦是他的。

他一番嘱咐,终究耽搁不得,见她闷头不说话,只能无奈笑笑,轻叹一声转身离开。

遇到他先前那样蛮不讲理,换谁都该生气的。

就在转身时,袖子忽然被扯了扯,他脚步一顿,苏眉扯着他袖子慢慢探头:“我送哥哥。”

往边陲去的队列最后变作苏临只带随行的两个亲卫。

苏眉把刚才回院子拿的一双袜子递给马背上的兄长:“忘记了不少事,手艺可能没有以前精细,但比先前给的那个香囊好一些。你不要见笑。”

苏临去接过,爱惜地在手上抚摸了一会,叠好就揣胸前:“回吧,风大,仔细一会又头疼。吴子森无差事前,就让他呆你身边当个护花使者,你若想去保定小住几天也可,上别处散散心也可,出门记得把护卫带上。”

该说的话都说完,苏临扭头深深看了眼不远处的林以安,扬鞭嘴里清叱一声,打马疾驰离开。

兄长的马蹄声远去,苏眉在垂花门处怔怔站了片刻,喃喃道:“其实我也舍不得哥哥。”

一片袖子就落在她眼前,是吴子森摸了摸她的头,“没事,表哥陪着你。”

她还是有些失魂地点点头,总感觉这画面似曾相识,但她不太愿意去回想,隐隐觉得是不太好的回忆。

她就垂着头,十分丧气的样子,踱步往回走。

“……眉眉。”林以安见她走过,唤她一声。

从刚才,苏眉便没怎么搭理他,他心头略不安。

是那种患得患失的不安,从一开始遇到她就有,只不过现在尤为强烈。

苏眉闻声倒是脚步顿了顿,侧头去看一眼步辇上的儒雅公子,一挑眉,长长哼了声:“是三姑娘!”

林以安猛地一怔,唇边的笑就带了苦涩。

小姑娘是真生气了。

他默了默,重新拾起笑意,“那……三姑娘想不想出门散散心?林某知道一个山清水秀的去处,那儿是清净之地,也适宜三姑娘养伤。”

苏眉却在他说过后扭头就走,留给他一个高傲的背影。

林以安抿抿唇,心里琢磨着,要怎么才能去哄好一个姑娘家,便听到走出几步的小姑娘与表兄道:“听闻净明寺山清水秀,适宜出家,我去当个姑子吧。”

吴子森被吓得脚下一踉跄,后边的林以安笑出声,朝她背影喊道:“那我舍发陪三姑娘,去当个和尚。”

小姑娘忽地转身,叉腰恶狠狠道:“佛门不收负心汉!死了你那条心!”

林以安笑容越发灿然,眼角眉梢都是因她而染上的温柔。

公子如玉,润泽无声,苏眉为他舒朗的笑心中怦然,裙下的双脚险些不受控制就要朝他织就的温柔网扑去。

她深吸一口气,朝他再冷哼一声,哼得惊天动地地响,扭头就跑。

她是几句话就能哄好的吗?!

她是只看皮肉相的人吗?!

他又抛下自己一回,这次决计不会那么容易就原谅他!

她要狠狠折磨他,也叫他尝尝什么是心碎的滋味!

小姑娘如是想着,一张脸却不争气地泛起红晕,回味着他刚才那诱人的笑。

……还是好想扑过去!

作者有话要说:  馋恩人身子石锤~第二更在晚上10点左右~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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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34章

苏眉要去净明寺, 紫葵带着小丫鬟和婆子再一番收拾。

好在先前就拾出一箱子衣物,如今把要用的日常物什再装箱笼,并没多花时间, 一行人便赶在中午前到了地方。

净明寺在京城并不多出名,不如其他香火鼎盛的大庙,却就胜在这份远离尘俗气息的清净,最适合散心和修养。

林以安先到寺里来安排落脚的住处,特意挑的后山那两个单独院落,待她过来,冒着热气的餐食也送到房间的桌上,贴心又妥当。

紫葵帮着她净手,看着桌上有荤菜, 眼里都是笑:“三老爷细心,没让我们住在里边的客院。寺庙里戒荤腥, 可这后山就出了范围,菩萨不会怪罪, 不用守戒律。而且奴婢打听过了, 这里原本多是供给进京赴考的读书人落脚,干净得很,姑娘住得也放心。院子后头还有个小厨房, 今日的菜虽然是外头买的现成的, 但往后姑娘想吃什么,咱们都能做。”

吴子森饿得已经坐下大口大口用饭, 闻言点头附和:“紫葵这话倒不假, 林三是有心。”

也不知酒醒没醒,居然帮着情敌说话。

苏眉不置一言,擦干手坐下, 看了眼上头的菜色,发现多是自己爱吃的。

他倒是真用心了。

她心里微微发甜,面上还端着,默默用饭。

——还是不能轻易原谅他要丢下自己。

苏眉用过饭,一路劳累,昨夜躲床底下生气整宿,这会就支撑不住了,跑床上抱着被子昏昏入睡。

吴子森见她休息,回到隔壁去。

先前在林家是没有条件,不能离开表妹身边,如今出来了,该避嫌避嫌。而且姑娘家院子里住个大男人,总是不方便。

石头正在为林以安上药,吴子森跑过去,看了看他的背,啧地一声:“三爷你这细皮嫩肉的,哪里像个男人。”

林以安忽然被埋汰,不怒反笑:“世子衡量男人,是单看个背?”

这话说得让吴子森挑眉,上上下下再打量他一把:“反正不壮实,像个娘们,姑娘家多还是喜欢身强力壮的。”

他进来就挑刺,林以安思忖片刻,大概明白为什么,但笑不语。

吴子森见挑不起他的脾气,一拳打到棉花上似的,反倒自己不爽利了,转身到边上的椅子坐着,幽幽道:“林三,凡事总有先来后到的,但小爷我就不跟你讲这个了。你为表妹谋划了许多,可见真心,所以我们各凭本事吧。可是你不可以利用表妹现在神志不清妄为,若叫我知道,真让你当不成男人!”

林以安听着他这番交心的话,笑得温润:“吴世子放心,我已和苏世子约法三章,林某虽然有私心,但绝不会当背信弃义的小人。”

有他的保证,吴子森心里总算舒服一些,丢下他到隔壁厢房住下。

林以安在他离开后,却陷入沉思,让石头去找了面铜镜来。

石头不明所以,举着镜子按他的要求东挪挪西挪挪,也不知他在看什么。

林以安对着铜镜里自己的那白皙肤色和匀称的四肢,心里到底是犯嘀咕了。

姑娘家真不喜欢这样的身板吗?

看起来不像孔武有力,但他也不是一般书生那般羸弱。好歹是武将世家出身,自小有练拳脚功夫,只是跟吴子森那种实打实摔打的武将相比……身形委实没有对方显得高壮威武。

他人生第一回 对自己的相貌身形产生怀疑。

人一旦产生了某种不自信的念头,得不到肯定前就会挠心挠肺的苦恼。林以安自己琢磨半天,那种不确定实在是煎熬,便厚着脸皮让石头背着自己到隔壁院子去见苏眉。

小姑娘生他的气,他也不可能就那么窝着躲着,总该要让她消消气,要打要骂他都受着就是。

此时正是夕阳西斜的时候,山里的气温比不得没有遮挡的城池,日落时便起了风,山风把门窗吹得作响,带来一阵凉意。

苏眉坐在窗边赏远处的山景,被吹得打了个喷嚏,才刚掏出来帕子捂鼻子,就见到林以安过来。

她眨巴眨巴眼,啪一下把窗子给关了。

林以安吃了个‘闭窗羹’,兀自苦笑,让石头就把自己背到那扇窗子下。紫葵好心递了张椅子出来,才没让他狼狈到要席地而坐。

他靠着窗子,抬头看了眼被霞光染成一片红的天色,试图引她露脸:“三姑娘,山里太阳落下时景致与京城不一样,连树叶都是被染成彩色的,有时呈现出七彩的光晕,你不瞧一瞧吗?”

屋里的人并没有回答。他笑笑,又继续说:“我在国公府的时候,不时会帮父亲跑一些庶务,有时要离京一两个月,折返时我就喜欢到净明寺来住几天。尤其喜欢落日时分到后边的小潭边坐坐,还能垂钓,别有一番野趣,三姑娘要不要去那边瞧一瞧,”

他话落片刻,还是没有听到回应,失落着长叹一声:“看来三姑娘今日是没有兴致了,是林某冒昧,叨唠了。”

苏眉在屋里静静听着,一双手把衣角都拧成了麻花,听到他这句后,扭头去看窗户。就见他被石头重新背起的身影倒映在窗纸上。

他这就要走了?!

没有恒心!

苏眉抿紧唇,气呼呼鼓起脸颊。

正是这个时候,窗户忽然被敲响,又传来他的声音:“三姑娘,林某这便先回去了。”

苏眉就真恼了,啪一下推开窗,怒道:“你走就走!啰啰嗦嗦作甚,还要我留你不成!”

然而她怒了,林以安却抵拳在低低的笑,“不敢不敢,我自个儿留自个儿成不成?”

见到他脸上的笑,苏眉怔愣片刻,明白自己这是上当了,一张脸涨得通红,探手又要把窗关上。

他快一步挡住,望着她被遮了的半张娇颜,真诚道歉:“三姑娘,我错了。往后只要你不赶我走,我绝不会再离开你半步,可好?”

可好?

“不好!”苏眉抓起他的手,放到嘴边狠狠一咬。

把昨日的委屈都发泄在这上方。

林以安疼得暗暗抽一口气,却一动不动,任她出气。

她咬着还不解恨,还用牙齿狠狠磨了磨,才把他手丢开,哑声道:“你言而无信,上回你也这么说的,我不信你了!”

最终还是把窗关上,挡他在外头。

林以安低头盯着手上那拍牙印,无奈摇摇头,让石头又把自己放下,就那么守在她窗前。

夜幕渐渐降临,吴子森跑过来蹭饭,见林以安孤零零坐在那儿,很没同情心地挑眉笑。

屋里的灯火都亮了起来,从后头小厨房端上来的饭菜香味随着夜风充满整个小院,石头坐在林以安身边,肚子咕咕直叫唤。

“三爷……我饿。”石头可怜兮兮看向屋子。

林以安动了动发麻的腿,“你先回去用饭。”

石头闻言连连摇头:“不,我就不信三姑娘那么狠心。”

于是主仆二人就那么挨着饿,一直等到月上中天,吴子森都离开了,也没能见苏眉一面。倒是紫葵出来劝他:“三老爷,您还是顾念自己的身子,先回去吧。我估摸着姑娘气两天,也就过了。”

“多谢紫葵姑娘了,我不打紧,倒是我这小厮可怜陪我受罪,你给他找些吃的垫垫。”林以安婉拒她的好意。

其实就这么坐着,和在屋里坐着是一样的。

昨日她枯等他一夜,还是钻床底下躲着,当时该多惶惶。

所以,相比较之下,他压根就没受什么苦。

紫葵叹气,往后厨去给主仆二人拎来一个食盒,里头放着三菜一汤,还温着的。

林以安见到那些吃食,心中越发难过。

她说是生气,其实还顾念自己的,不然哪里来码得满满当当的饭菜。

明明生气,还心软,真的是……性子软得轻易就能被人哄骗走。

石头是真的饿急了,端起碗就要吃饭,抬眼却见自家三爷没动,又犹豫地放下筷子。

“快吃吧,不能辜负她一片心意。”林以安在这时弯腰去拿起筷子,很认真的,一口接一口吃了起来。

苏眉还挨着窗边坐着,听到他的话,心里发酸。

紫葵回到屋内,见她眼里隐隐有泪光,轻声跟她说:“姑娘,你这不是折磨三爷,是折磨自己呢。”

她难过地咽呜:“就是,我明明要折磨他的,怎么变成折磨自己了。”

紫葵见她心里明白,便默默站在跟前不再多说。

从姑娘记不清事开始,其实就无比依赖林三老爷,那份依赖,紫葵觉得就是出自真心的。即便姑娘记不清事,她这个认知却越来越根深蒂固。

而在这些日观察林三爷,除去出身和腿脚不便,确实是个可以依靠的人,起码对姑娘也是一片真心。

她私心倒是希望姑娘多跟三爷相处,但身为婢女,她不能多说。那就是没有越了规矩,不知自己的身份了。

只看姑娘自己怎么想吧。

紫葵还在思绪纷纷,坐着一动不动的人忽然就站了起来,连绣鞋都没套牢,就匆匆忙忙往外去,中途一只鞋子就落单在地上。

林以安正惆怅地逼着自己用饭,其实他哪里来的心情吃饭,心里乱乱的,根本就是食不知味。

正难以下咽,便听到屋里紫葵喊了声姑娘:“鞋子掉了!”

他动作一顿,苏眉就风一阵跑到跟前,也不说话,微微喘息着,直勾勾盯着他看。

林以安被她挡了光,缓缓抬头,在她不明情绪的目光中情绪翻涌。他又低头,看见她裙摆下果然一只脚穿着绣鞋,一只脚露着雪白的绫袜。

而她还一动不动,双脚却已经不安地慢慢靠拢,着绫袜的那只脚慢慢蹭到绣鞋上,可爱又难堪似地扭动着。

他所有的情绪便化作了本能,弯下腰,从食盒里夹了一筷子醋溜湖鱼递她唇边。

“你尝尝我最爱吃的这道菜。”

他仰着头,眼前昏暗,一双凤眸却如辰星般明亮。

她就那么跑出来,站他跟前了,他许久也不说话,正难堪得想哭,不想他一语双关,让她没忍住被逗笑了。

醋溜醋溜,他吃醋呢。

可是小姑娘嘛,有时就是忸怩的,即便笑出来,还是要孤傲一番。她推开他的筷子,嫌弃地说:“谁要用你用过筷子!”

林以安见她可爱的别扭着,心里好笑,露着大失所望的神色,默默把筷子收回来。

下刻,他眼前却更昏暗了,方才还嫌弃他的小姑娘,居然弯了腰,张嘴叼住他要收回去的筷子,用舌尖将那鱼肉卷入了口中。

林以安耳边就嗡地一声,思绪都慢了半拍。

他……他真的只是逗逗她!

他手一抖,一双筷子没拿住,吧嗒就掉地上,为刚才他主动的那种亲密面皮发热。

苏眉慢条斯理嚼着鱼肉,睨着他难得露出慌乱的神色面庞,灿然一笑:“这醋味不错,难怪三爷爱吃。”

话落,若无其事从他身边走开,连裙摆都带着姑娘家的矜持,只荡出小小的弧度。可她刚进到屋里,就往门板一靠,捂着脸开始吃吃地笑。

夫君刚才是害羞了吧,还好她镇定,不然就该被他发现自己其实比他还臊得慌!

不过是共用一双筷子,怎么就没出息得心脏都要蹦出胸膛了。

苏眉捂着脸的手慢慢放在胸口的位置,深深呼吸,一边还默默念叨着:她要冷静,一定要冷静。

这才哪到哪,就觉得不可自持了,等真亲起来,她不又得落荒而逃?!

想到亲一字,她感觉一股血气直冲脑门,在跟前见她臊得满脸通红的紫葵惊呼:“姑、姑娘!你怎么淌鼻血了!”

同样在外头发愣的林三被喊回神,听闻她淌鼻血,心里一急,想要站起来过去看看。可腿脚不变,他刚要抬脚先踉跄了一下,倒是踢着掉在脚边的筷子。

他定定望着往外滚了两圈的银筷子,方才她用舌尖卷了鱼肉的娇态浮现在脑海,后知后觉明白苏眉可能联想到什么才好端端血气上涌。

他面上越发滚烫,心跳得厉害。

她个小丫头,脑子里到底都装了些什么旖旎的事!

也太、太过胆大了!

他正想羞于想象,耳边亦传来石头惊慌地声音:“三、三爷!你怎么也淌鼻血了!”

作者有话要说:  今天的二更~~大家晚安呀,明天见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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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35章

情窦初开, 向来有主意的林三爷也有做不得自个主的时候。

就比如那横流的鼻血,用帕子堵了许久才见消停。

石头打来热水,小心翼翼帮他擦拭, 末了左右端详着说:“三爷,是不是换的药方太过燥热了,明日开始,我给你做些去火的汤羹吧。”

林以安对着灯烛,两指轻轻按了按太阳穴,末了笑出声,嘴里迸出傻子二字。

也不知是在打趣石头,还是在打趣自己毛头小子似的冲动。

于是,来到净明寺的第一夜, 林以安和苏眉都难得睡得踏实香甜,再睁眼, 已是山雀早起觅食的清晨。

山里早晨雾气散得慢,破云的日光照下来, 四周还是朦胧的景象。

林以安起了个大早, 不似往常那般安静坐在床上看书,而是让石头背着,叫开隔壁的院门。

苏眉坐在窗边梳妆, 乌黑的头发还披散在脑后, 玉梳被她握在手心里,每抬一下手, 腕间一对碧翠的镯子便发出清灵悦耳的碰撞声。

那声音一下一下, 直撞入林以安心头,隔着迷蒙的雾,想象着她皎然地面容。

等到走近了, 小姑娘的鲜活俏丽又让他生出一股子的情怯。

昨晚的椅子还在,石头自觉地将他就背到窗下,苏眉目光盈盈看向他,腼腆一笑。

林以安正踌躇着要怎么来句开场白,见她一笑,腹稿也来不及打,脱口一句:“三姑娘……”

还笑着的小姑娘愣一愣,忽地扭回头,手里的玉梳也重重砸妆台上。

“哪来的登徒子,喊着一声姑娘,就敢清早上门来?打出去!”

林以安被她说变就变的脸闹得脑子嗡一声,喊姑娘不是她说的吗,下刻琢磨出味儿来,抵拳低低地笑。

她听见笑声,撩着眼皮子拿眼角余光瞄他,正好被他捕捉个正。

“眉眉昨夜睡得还算习惯?”他改了口,偷瞄他的小姑娘嘴角荡出一抹笑,很快又被压下去,矜持地道:“谢三爷关切,一切都好。”

林以安为她故意端着的样子逗乐,顺着她的小心思道:“林某脸皮厚,早早赶来,就是想蹭眉眉屋里的一顿饭食,不知眉眉能否赏林某人一个脸。”

他伏低做小的,本就装模作样的小姑娘反倒装不下去了,扑哧一笑,转身趴到窗边瞅着他笑道:“夫君俊俏,秀色可餐,求之不得。”

“又胡说八道。”林以安被她那句秀色可餐说得赧然,抬手去刮了刮她秀挺的鼻梁。

温润的肌肤在指下滑动,他心头莫名发慌,连忙把手收回来,耳根微微地发烫。那样亲近的动作,于他们来说,才真是冒昧了。

苏眉亦一怔,却是捧了脸吃吃地笑,像得了糖的小孩子,心里甜得紧。

可两人想单独用早饭是不能够的,吴子森像横杀出来的程咬金,用早饭时大刀阔斧坐在两人中间,把两人隔了个千山万水似的。

苏眉哪里看不出来他是故意捣乱,偷偷翻了个白眼。

一个薄皮的小肉包就横跨过吴子森那道楚河汉界,放进她碗里。

她抬头看过去,林以安正搁下帮她夹过小肉包子的筷子,换上另外一双筷子再用饭,她就挑挑眉道:“昨儿不也没嫌弃你么。”

说罢,很不满将那肉包子咬掉一半,还磨了磨牙。

倏地提起昨夜,林以安尴尬得一阵咳嗽,直咳得吴子森一头雾水望着两人。

他们两人是在打什么哑谜吗?

待用过早饭,苏眉就吩咐着丫鬟婆子收拾东西,真要往水潭那边去。

吴子森有意表现,偏不让石头受累被林以安,堂堂一个世子,马步一扎就把林以安给捋上背。

末了还掂了掂他,话里有话地道:“林三爷这体重,还没我先前练的铜锤重呢,太瘦弱了。”

林以安在他背上服气。先前觉得自己毛头小子,如今看来,有比他更孩子气和争强好胜的。

苏眉在边上听着,在表哥有意表现的笑容中忧愁:“夫君受了不少苦,这几日我都让她们炖鸡汤吧,好歹滋补滋补。”

和吴子森想象的反应差了个十万八千里,让他直接就愣在当场。

表妹不应该要夸他强壮才对吗?!

林以安平白得了便宜,没忍住笑出声。

感慨吴子森果然是武将家的孩子,心思跟那直肠子似的,一门直到底。

到了谭边,吴子森气得差点要把林以安给丢水里去,累得坐倒直喘气。

苏眉听着他牛喘,很贴心地说:“表哥受累了,一会别勉强,和石头换着背吧,鸡汤我留你一份。”

吴子森:“……”

他究竟都干了些什么?!

吴子森暗恼得不行,扭头去瞪让自己丢了形象的林以安,却见他吩咐石头去砍竹子。

很快,石头拖着两根翠竹回来,他一手拿了砍柴的刀,开始修理起竹枝。

苏眉多在深闺,没见识过这是要做什么,好奇蹲在他跟前,盯着他看得认真。

吴子森也被吸引了,主要是林以安手上有条不紊的,十分熟练,一看就是把一件事做得再熟悉不过才有的动作。

看着看着,苏眉先悟了:“夫君是要给我做钓竿吗?”

竹枝被削得圆融,连一点毛刺都没有。他又让石头升起火,烤了烤,确定柔韧不易断裂才笑着找出早带来的丝线回道:“是,不是说来垂钓的吗?”

苏眉就得了新玩具,迫不及待往谭边跑去,要试一试身手。

吴子森还蹲他跟前,有些佩服道:“你居然还懂烤火这法子,我也是从一些工匠老师傅那儿听说过,给我也做一个,我和表妹钓鱼,午饭就有了。”

他倒不记仇,林以安笑着说好,如法炮制,给他也做了个钓竿。

苏眉已经在谭边大呼起来:“上勾了上勾了!大鱼,我要拽不动!”

她身边的紫葵连忙帮着她扯线收杆,吴子森急急忙忙跑过去,两个姑娘家使出吃奶的力气还真把鱼给拽了上来。

那鱼一蹦三尺高,正好朝着吴子森身上拍去,来帮忙的少年公子就被水和鱼尾拍得狼狈,胸膛都湿透的愣了站在那儿。

苏眉哈哈哈地笑,可笑着笑着,那种似曾有过的感觉又席卷上来。

她眼前一花,吴子森变成了坐在轮椅上的林以安,他正低头无奈看着在腿上蹦跶的鱼,然后摇摇头伸手要把那尾鱼给丢开。

一个人急匆匆的跑来,她并不认得,只听那人说:“三爷,国公府的人正四处找您和三姑娘,您嫡母说,若不把三姑娘送回去,便要逐您出林家。”

苏眉脸上的笑就凝固了,心里没来由地升起一股恐慌。

林以安此时用两指捏着鱼尾,随意将它丢地上,淡淡地说:“由得她闹,此事她做不得主。”

他语气不屑,却让她感到安心,将她心里那份恐惧驱赶。但她还怔怔站在那里,双脚灌铅一样沉重,直至那人离去,她也没能挪动一步。

他倒是抬头看着她笑,玩笑道:“三姑娘别担心,林某说能护你,就一定会保你安然。莫不是,你是怕林某两袖清风的,养活不了三姑娘?”

他开着玩笑,她眼眶却湿润了,喃喃地回了他一句:“三叔又取笑我,明明手里握着商行,富贵着呢。你在家里时骗我那么些体己,现在我真两手空空了,你不养,我也要赖着你!”

他笑意更深了,语气却极为无辜:“当时三姑娘一心接济,林某哪里能不知好歹,拂了你的心意,叫你伤心。”

“——三爷,国公爷找过来了!”①泡②沫③独④家⑤管⑥理⑦阿⑧蓉⑨整⑩理

苏眉还在恍惚中,被石头咋咋呼呼的声音给唤得回神,有些茫茫然地眨了眨眼,就被戳在眼前的大脸吓得往后退一步。

如若不是紫葵扶一把,她非得摔倒。

她心有余悸地道:“表哥你靠那么近干嘛?”彻底清醒了。

吴子森也被她吓一跳,抚着心口说:“是你忽然就不动了,喊你也不应!”

苏眉被他一说,表情有变得有些呆滞,回想着刚才看到的东西。难道又是什么以后发生的事吗?

她紧张地去寻找林以安的身影,却见卫国公已经大步走来,而他神色轻松地朝石头说:“无妨,是我留的消息,告知我在此处养伤。”

石头这才镇定了些,紧紧挨着他。

“夫君……”苏眉想要过去,不想胳膊被人拉了一下。

吴子森将她带到一边,低声道:“可能是国公爷与他有要事,我们就在这儿看着,林家的事,我们过多插嘴,才是给他添乱。”

苏眉就心里七上八下地紧紧盯着父子俩所在方位,脑海里又把刚才的画面重新再细细回想一遍,心里冒起大大的疑团。

即便那是以后会发生的事,为何她会喊夫君为三叔,这是跟了谁的称呼?

这已经不是第一回 听到自己喊这个称呼,她疑虑着,已经想到一个人,那便是林恒礼。

林家人里,她接触过的就是林恒礼,那她喊林以安三叔……苏眉梳理着各种可能,心里越发不安,杏眸内的光渐渐暗了下去。

卫国公见到小儿子,还见到水潭边站着的苏眉表兄妹,倒没过多去问,而是朝他长叹一声道:“以安,回家来吧,我给你找的郎中已经到京城了,如今就在府里。”

“父亲过来,只是说这事吗?我以为,是公主那边有信了。”林以安手里还握着镰刀,垂着头依旧在削竹子。

他准备编个篓子,等一会小姑娘钓更多的鱼,也好有个兜着的东西。

卫国公神色一顿,显出愧疚来:“以安,你兄长已经保出来了。是……你母亲她,喊人临摹你的笔迹,往宫里送去陈情书。为父劝不住,但为父能保证,你回府来,没人再敢为难你。”

林以安闻言,勾着唇忽地笑了。

他仰了头去看父亲,一双酷似生母的凤眸内却不见笑意,卫国公被他看得心里莫名发毛。

他笑着,还是那副云淡风轻的模样,说道:“公主叫人临摹我的笔迹?在我书房内找的笔迹吗?这可糟糕了……我昨夜想着,到底是兄长,虽然有罅隙但也不能因为他真害了林家,便连夜写了份陈情书。”

他缓缓地说着,卫国公的脸色一点一点变得难看,随后显出一种带着惶恐的狰狞来。

而林以安还是那般悠然的笑着,喊了声石头,问他:“那封信可是让人送下山了?送往镇抚司指挥使手上?”

石头点点头:“三爷交代今早一定要送出去,正好有师傅下山,就劳烦他们跑一趟,确实天不亮就送出去了。”说着还抬头看了眼天色,“可能这会已经到镇抚司了。”

卫国公面上的惶恐就深深埋到了心头,连声调都带了惶惶:“以安!两封信笔迹不一样?!”

“或许是吧,我书房里的字迹,多是对着大家字帖练的。公主若是找人临摹的那些,那肯定是不一样的,镇抚司指挥使收到之后,怕会觉得奇怪,送到圣上跟前。圣上一对比两封陈情书,公主找人替笔的欺君之罪怕是没法隐瞒。”

撩错夫君后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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