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17节

林以安说着,手里的镰刀歪了一下,差最后一点就能劈匀称的竹条就那么被切断了。

他可惜地盯着手里的东西看,把它丢弃在脚边。

“父亲,你瞧……不是我不顾念亲情,如若她少一些算计,何来的横生枝节。林家……儿子应该不会回去了。”

他丢下东西,唇边的笑意已经散去,平素温和的人,面容轮廓都因强势而冷硬。

卫国公心狠狠地颤了一下,在欺君后果的恐惧中抬手一巴掌扇了过去。

“——夫君!”苏眉惊叫着跑了上前,伸手去推了一把卫国公,把林以安护在身后。

卫国公有些怔懵地盯着自己手掌,掌心上传来的麻意提醒他究竟都干了什么。

他打了个激灵,连忙去看小儿子,只见他眉头都没皱一下,只是抬了袖子,轻轻把嘴角的一丝血迹拭去。

“以安……”卫国公喊了他一声,在他面无表情中说不出是恨还是悔,“你知道她不会轻易交出惠嬷嬷,你知道她会找人代笔一封陈情书,是不是。”

“对,我知道,而且我也想知道,父亲会怎么做。如今也都知道了。”林以安闭了眼,靠着树杆,已经不想再多说。

对林家人,他其实也没有抱多少希冀,唯独是父亲,他以为父亲起码会站在他身边一次。

如今看,是他高估了自己。

不过就是一介庶子,有什么资格去奢望更多,家里喂一口饭,让他安然活到现在,已经是父子情深了。

卫国公抖着手,明白自己刚才冲动之下的迁怒已经无法挽回,家里如今也不知是什么情况。他是一家之主,淫|浸官场多年,即便被情绪左右,也还是有一丝清明先去权衡大局。

他转身,没有犹豫地离开,走了两步,却还是留下一句:“没有老子允许,你一辈子都得绑在林家!”

苏眉气得不行,蹲下身拾起石头狠狠朝他丢了过去。

正好砸中卫国公的肩膀,砸得他踉跄一下,却依旧没有回头,匆忙离开。

而此时的国公府,嘉禧公主正在长子院子里,心疼着亲手给他包扎胳膊上的伤。

“那些个煞神,怎么真敢朝你动手!”她怒骂着,林以宗倒不见生气,安慰道,“并不是他们伤的,是押儿子下狱时,儿子不慎撞伤。牢里不让请郎中,就那么放着,才恶化肿了起来。”

嘉禧公主闻言冷哼:“都是那个贱种拿乔,还真以为能拿捏我不成,也不看看自己是个什么东西。”

这边正骂着,管事急急忙忙跑来,说是有圣旨。

林以宗焦急得就站起来,嘉禧公主镇定地把他按着坐下:“急什么,多半是圣上下的安抚圣旨,毕竟你是被人污蔑才有的牢狱之灾,圣上哪里能真叫我们林家受委屈,不然就得寒了宗亲们的心。”

嘉禧公主自得,长子回来心情自然是好的,笑着吩咐人设香案,自己回去穿戴好诰命服,从容地领着一家人去接旨。

手里握着旨意的公公见她姗姗来迟,眉头皱了皱,高喊一声接旨,在众人乌泱泱跪倒一片时扯着嗓子宣旨。

谁知旨意开头便是一句带着斥责的林家妄为,嘉禧公主心头重重一跳,不敢置信抬起头,以为自己听错了。

然而宣旨的太监一句一句把皇帝斥责的话道来,责令她禁足三月,林以宗更是被冠予一个莫须有的罪名,被停职三月,夺了手上办差的实权。

每一字,每一句,都刺入嘉禧公主耳中,让她失态地爬起来就要去抢圣旨,想看看清楚。

宣旨的太监被她气得喝道:“大胆!公主即便为圣上姑母,亦不能如此藐视圣上龙威,咱家回去定当禀明圣上!”然后越过她,居高临下盯着止不住发抖的林以宗,在他匍匐着磕下头高举双手时,才把圣旨稳稳当当放到他手中。

“世子,好自为之。”太监丢下阴阳怪调的一句,冷哼着拂袖离去。

长房的人皆一脸惶恐,林恒礼看着母亲软软倒地,这才清醒过来,忙喊丫鬟婆子扶起祖母和母亲。

林家二房夫妻相视一眼,把已经吓哭的几个晚辈遣回房,着人打听卫国公此时在哪处。

家里这是出大事了啊!

卫国公那头匆忙离开,也还是晚了一步赶回家,苏眉在人走后,心疼地去潭边掏了帕子给林以安捂着红肿的脸。

她按着帕子,气得双眼通红:“他这算什么人父,怎么可以对你动手!我就该多砸他几下!”

林以安一直闭着眼,也不知道是在想什么,听着她在耳边带着哭腔的碎碎念,眼皮终于动了动。

吴子森在边上看着,心里很认同表妹的话。

那真是个混账父亲,庶子就是不儿子了吗,居然还有脸迁怒。认同中,又同情林以安,知道他被当众扇一巴掌心里肯定也觉得难堪,默默走得远远的。

紫葵看了看离开的吴子森,又看了看自己姑娘,也拉着石头挪到远处站着,给两人一个独处的空间。

苏眉手中的帕子都捂热了,她见他脸颊越来越浮肿,准备去凉水里再淘淘帕子。哪知刚站起来,就被他伸手又拽了回去。

她没蹲住,跌坐在他腿边,紧张地又要挪开:“压没压着你的腿!”

他拽着她胳膊,弯下腰,埋头在她肩膀上:“眉眉让我靠一下。”

在苏眉的认知里,他从来都是温润从容,像不可被摧毁的一座大山,在他身边就总感到安心。此时他微弱和轻颤的声音,掀翻了她对他固有的印象。

那个坚定自信说能护她的男子,也会流露出脆弱的一面,无助着想找一个依靠。

她心揪着疼,伸手去圈过他的背,哑声道:“他不值当你难过,那个破林家,不回去就不回去了。我不是和你说了,他最后还是要赶你走的,倒不如早早断了干净!”

她其实是找不到话安慰他了,不管她记起的那些东西是真是假,是如何古怪,她都不管了。

因为林家就是要害他伤心,长痛倒不如短痛!

她通透得很,林以安靠着她单薄的肩,亦觉得她小小的身躯有奇怪的力量。单单是这么挨着她靠一靠,听她说一番不算安慰的话,居然真没有那么难过了。

是啊,他早就打算好要离开,早晚的事儿,倒真没必要这般矫情。

不过就是挨了一巴掌,父亲教训儿子,天经地义罢了。

他就低低笑出声,苏眉却在他笑声中轻颤了一下。

她感到脖子有不同于肌肤相贴的那种温热,砸了她一下,落成小小一片,然后又逐渐发凉。

“夫君……”她难过地喊他,林以安却已经抬头,重新靠着树杆坐,嘴角勾着一抹温柔地笑道:“嗳……”

他居然回应了一声。

从来不曾听过他回应的苏眉都愣了,他笑着慢慢去牵了她的手,捏着她指尖说:“离开林家,我就不是什么老爷了,你还喊我夫君,悔不悔啊。”

她在震惊中还没能回神,下意识地回道:“不是老爷没关系,我有嫁妆养你。”

林以安似乎是诧异,凤眸微微睁大了些,旋即笑出声:“那不就成吃软饭的了。”

苏眉眨了眨眼,总算回神了,毫无预兆地一把就去拧他胳膊:“你又要骗我体己呢,说!你手里的商行是怎么回事!”

不管她先前看的画面是真是假,该拷问还是得拷问,都说男人有钱就变坏,她要防范于未然!

被拧得抽气的林以安就愣了。

她……怎么知道他暗中捣鼓了个商行?!

作者有话要说:  眉眉:交出私房钱!

林三:??!!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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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36章

“眉眉如何得知?”林以安愣了片刻, 心跳得有些快。

并不是心虚的那种律动,而是震惊。

他经商一事,即便是太子, 都以为他只是小打小闹求个温饱,她却把商行二字直接点了出来。

苏眉本还说得理直气壮,被他反问,反倒成了眼神闪躲那个。

她眼神飘忽,在他明净的目光中支支吾吾道:“就是那么知道了。”说到最后声若蚊蝇,垂了头闷闷不乐,手指缠着衣角,表现出不安。

“没有不让你问的意思。”林以安就觉得好笑。

他的秘密被人发现,明明该紧张不安的是他才对。他伸出一根指头在她眉心轻轻点了点, “是你想起来的?又是‘我’与你说的?”

“不说你跟我说的。”她总算放过已经皱成一片的衣摆,摇摇头, “是我自己说出口的,或许也是你曾经跟我说过吧。”

不然又怎么会有她先资助一说。

原本以为他生气了, 可他动作亲昵, 苏眉也松口气,顺势拽住他那根指头,学着他刚才捏自己指尖的动作。

“总之, 我是怕你又骗我体己才要打探的!”她的理直气壮就回来了, 还哼一声,“我养你, 和骗我体己去资助你是两回事儿!”

林以安哑然, 他骗她的体己?这又从何说起?

不过她总是语出惊人,很快就不纠结这些,温润的眼眸染着笑, 打趣道:“我以为眉眉是想要帮我打理家业才问的。”

打理家业这四字在夫妻间是稀疏平常的家常话题。

夫妻不就是那样的吗,相互扶持,男主外女主内。贫穷时女主人家要精打细算,一块银子掰开两半的花,富贵时更要细致用心,协助打理好家业才不至于让子孙到时面对一堆的糊涂账。

可在苏眉和林以安现在情况来,不管贫穷还是富贵,这四个字都成了另一种暧昧。

她脸颊微微发烫,为自己想得过于久远的事赧然:“你这就让我给你打理家业了吗,不是还没拜堂呢……”

她害羞着,望向他的双眸又分明写满期待。

这种直白的可爱,让他忍不住反客为主,把她手指重新攥回到手心里,“嗯……你不打理也行,但你不怕男人有银子了就变坏,在外头一掷千金,你还没嫁我,我就先败了家?”

他手心就被她用指甲抠了一下,不疼,反倒有种说不出的痒痒和酥麻,仿佛挠进了他心里,连心尖为之轻颤。

“你倒敢想!”她挠了一下觉得不够,再又给了他一下,逗得他直笑。

这一笑扯着嘴角的伤口,疼得他倒抽口气,想起来那狠狠地一巴掌。

林以安神色渐渐变得严肃,就那么牵着她手说:“眉眉,我有一堆的麻烦,你真不悔跟着我?”

她反应迅速,几乎是他话音刚坠地,就已经把头摇成拨浪鼓似的,“少年夫妻老来伴,有过同甘共苦更能走得长远!还是说,你这是后悔说让我打理家业,要找理由反悔了?”

她气势汹汹,林以安感慨又好笑,“只是怕你将来反悔。”若说他会反悔,那必不可能,甚至非常愿意她知道自己更多的秘密。

届时即便她记起所有事情,她也难与自己彻底割离。

林以安承认自己这个时候起了卑劣的心思,为自己不耻,又无法控制那份想要占有她的念头。一面羞愧,一面还诱哄她。

小姑娘不知自己已经掉入某人的陷阱,把手抽了回来,在他眼前摊开:“你少东拉西扯,快快上交账本!”

林以安盯着她白皙的掌心片刻,将自己的手放到上面,还往下压了压道:“账本送来估摸着要几天,我先把自己抵押给你可行?”

她拇指轻轻去蹭他手背,若即若离的,带着让人遐想的暧昧,挑着眉神气道:“那我就先将就将就。”

她把从话本里得知的流氓动作学了个满分,林以安被她不老实的动作摸得耳根发烫,咳嗽一声把手收回来。

他落败而逃,她笑得越发得意,回味起来又免不得面红心跳,拎着帕子跑到潭边,一边淘洗帕子一边回想他害臊的样子。

原来男儿也会害羞,那姿态,比姑娘家还要腼腆诱人。所以话本里的男狐狸精,是不是就像她夫君刚才那般,欲语还休,连眼波都是多情缠绵的模样?

她想得心头一片火热,鼻子又有些痒痒,连忙打住那些想入非非,专心把手上的帕子泡凉再回到他身边去。

吴子森在远处虽然看不清切,但好歹能看出表妹殷勤讨好的举止,这头同情着林以安,那头还得拈酸吃醋,臭着脸重新过去。

苏眉在这时提议要回去,被卫国公一搅和,好心情到底没有了。

林以安却道自己无碍,“说了出来散心垂钓,哪能这会回去,你不是要给我补身子的?我记得先前这潭里有乌鱼,那鱼对伤口愈合有奇效,据说喝它熬的汤和其肉,等到往后阴天下雨,伤口都不会作疼和发痒。”

“真的?”苏眉当即又来了兴致,兴冲冲再拎起鱼竿继续到水潭边上要掉乌鱼。

吴子森在他跟前撇了撇嘴,偷偷揭发他:“你这张嘴可真会骗人,也就表妹养在深闺里,好哄骗。你嘴里的乌鱼明明是南方靠长江流域盛产,还没听过我们京城的水潭里能蹦出来。”

林以安被揭穿谎言,心不跳脸不红,一手按着她贴在自己脸上的帕子,微笑道:“世子你是在说眉眉头发长见识短?”

“林三!你别给我添油加醋扭曲我话里的意思!”吴子森即刻脊背发寒,警惕瞪着他。

他哦了声:“原来世子不是这么个意思,是我小人之心了。”

吴子森闻言,盯着他带笑的眉眼,实在是有些佩服地道:“林三,你才跟父亲闹翻了,这片刻就又云淡风轻的。你究竟是心宽,还是太有城府了?林家不会罢休吧,起码你嫡母不会。”

被连着暗算,谁能忍得下这口气!

他居然还真点点头,深以为然道:“是,所以世子晚上睡觉警醒一些。”

“你什么意思?!”吴子森背后刚下去的那股寒意,又从脚底板涌了上来。

此时他脸上的帕子已经被捂得发烫,他放下手,将那带着姑娘家幽香的帕子慢慢叠好,叠方正了放进袖子里,才缓缓地道:“就是那么提醒一句。”

吴子森垂眸思索着,苏眉那头又有鱼儿上钩,高兴地大喊:“快来帮我捞鱼啊!”

吴子森被打断思路,先跑去帮忙了。

而林以安则靠着树杆,趁这会没人打扰,细细再回想苏眉刚才的每一句话。

资助他。

是要在什么样的情况下,才会能资助他?

也唯有她在林家,才能常常见到自己,而资助与她嘴里先前说的我养你,又有很大的区别。

大约就是一个为外人,一个为内人……所以,如果她真的未卜先知,或许并不是他先前想的那样,她嫁给了自己。

琢磨着,他神色渐渐变得冷厉。

苏眉到最后钓到四尾大鱼,当然是没有林以安所说的乌鱼。她不知那是他为了不让自己扫兴,哄自个的,小脸上写满失落。

林以安又变着法子哄她高兴,让石头找来一块平整比较薄的大石块,洗干净了,把鱼处理好就在石板上给她烤鱼吃。

这等新奇的做法,让她看得不眨眼。等鱼烤好,她是猫儿舌头,被烫得直吸气,还舍不得停片刻,边哈气边喊好吃。

小姑娘即便嘴馋,也是可爱的,让林以安心里得到大大的满足。

吃饱喝足,要折返的时候,苏眉趁其他人都在收拾的东西,偷偷来到林以安身边,靠近了叫他瞧:“我嘴都烫肿了。”

林以安被她说得心头一跳,凤眸微微斜过去,瞧见她鲜艳欲滴的唇,忙又把视线抽回来咳嗽一声:“并没有。”

“是不是你没瞧清楚。”她凑了前去,林以安被惊得忙往后挪。

小姑娘的心思实在是太好猜,他不能真去占她便宜,可背后是树杆,还能挪哪里去?

正是又紧张又怕她的时候,吴子森过来了,疑惑地问:“瞧什么?表妹哪里伤着了吗?被石子还是树枝刮到了?表哥瞧瞧……”

大好气氛被破坏,苏眉急得直瞪眼,吴子森还以为她疼的,大呼小叫着让她快给自己看看。

林以安望着鸡同鸭讲的两表兄妹,眼底荡着笑意,在小姑娘气得要动手打人的时候,借着袖袍宽大悄悄把手探了过去。

苏眉都已经把石子握着手上,准备让表哥尝尝厉害,结果手背一暖,被人把整个手都给裹住了。

他掌心温暖,带有奇异的安抚力量,让她再大的火气都霎时散个干净。

她回头,却见他双眼正抬着望天,仿佛是在看天色。面上一本正经,但袖袍下藏着的一双手正缓缓动作,修长的手指从石子边缘滑过,撩起她一阵心跳。

吧嗒一声,她手不自觉一松,石子就落在地上,还滚了两圈,正好就撞上吴子森的鞋子。

她盯着滚走的石子,莫名地紧张,连呼吸都禀住了。

明明更大胆的事她都干过,眼下不过就是被他牵了手,却如同做贼心虚一般,生怕被别人发现。

吴子森见到石子,疑惑地咦了一声,林以安已经不动声色收回手,朝不远处地石头喊:“我们得快些回去了,看着这天怎么阴了下来,可能是要下雨。”

苏眉听着耳边的声音,心跳如擂鼓,把头扭到另一边,也装作若无其事地说:“应该是要下雨了,夫君可别被风吹着,刚才你手就凉得很。”

林以安霎时咳得惊天动地。

苏眉忙捂了嘴,恨不得把舌头都咬了,她怎么就不打自招了,简直此地无银三百两!!

有人嘴瓢,有人没深想,两人暗地里那点儿小动作总算没暴露,回去的路上还心有余悸地离了八丈远。

临近傍晚的时候,雨终于落了下来,淅淅沥沥的,缠绵在天地间。

卫国公府里,受到责罚就昏厥过去的嘉禧公主脸色如这天一般阴郁,两个儿子和长孙都围在她身边,不断劝她莫要着急动气,保重身子为先。

“我要如何保重!家里这是出了妖魔鬼怪,要我们的命啊!”嘉禧公主拍着床板叫唤。

林以宗在诏狱吓得不轻,如今被夺了实权,精气神都败了,整个人蔫蔫的,没有吭声。

林二老爷见兄长受挫,母亲也连吃了挂落,哀声道:“父亲却还不愿意告诉我们,如今他人在哪儿,是要保他到底了。”

“他真是老糊涂了!老糊涂了!”嘉禧公主恨道,眼里见了泪,“如今林家真要成为满京城的笑话了!宗亲要怎么看我们林家,恐怕往后见到我们都先躲得远远的,老大只要再熬一年就该调任了,结果出了这档子事,冤孽啊!”

可她骂卫国公的话没人敢接,屋子里霎时陷入一阵古怪的沉默。

事情已经无法挽回,圣旨下了那就不可能撤回,饶是嘉禧公主再恨都没用。等痛骂过丈夫后,她才缓了一口气道:“把那个贱种找出来!把今日跟着国公爷出府去的人都问一遍,我倒要看看他今日究竟去过哪里!”

**

一场雨下了整夜,苏眉半夜还加了一床被子,起身洗漱后第一件事就到隔壁去看林以安。

昨夜他又有些低热,偏偏他自持得很,说什么也不让她守在跟前。许郎中虽说不碍,但她哪里能真地放心。

哪知去到他屋里,居然扑了个空,看着被褥叠得工整的屋子,那种似曾相识,让她连心都快停跳了。

紫葵眼尖,见到枕头上压了张纸,忙过去拿起来,“姑娘,好像是三爷留的。”

苏眉在想,那厮是不是又不告而别了!

她吓得手都是抖的,待看清眼前的字,才算冷静下来。

他去见寺里的主持了,说是早有约,信末尾的必归二字下笔苍劲有力,墨汁都透了纸背,像是一个郑重的承诺。

苏眉长长出一口气,对自己这种患得患失好笑,到桌子那边坐下,这才坐下就发现桌面上也压着一张纸。

她疑惑着去看,发现和在枕头上压的纸内容是一样。

她捏着纸,笑开了。

他是不是害怕自己没瞧见着急,所以才又写了一张,这么想着,她站起来开始在屋里打转。

这一转,就收获了十余张写了一模一样内容的信纸。

他在几乎能一眼看见的地方都压了字条。

这种无声的体贴,让她甜到心里,抱着那些纸直接就扑到他床上,把他盖过的被子扒拉着盖到身上。

他身上熏的不知是什么香,上回她就觉得好闻。她满足地捧着一沓纸,想着一会等他回来一定要问问。

而在住持禅房的林以安手里正拿着一个石盅,正细细地在碾磨什么,他手上一边均匀用力,一边跟住持说话。

“大师认为……真有前世今生吗?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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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37章

“前世今生……”住持净无正翻着手上的经文, 闻言似起了兴趣,把手边一片翠绿的竹叶夹在经书里,将书合上坐得越发端严, “林施主怎么说起这事了,贫僧先前偶然和施主聊起因果,施主当时所言还曾在耳,难道施主对那番‘因果不在法只在事在人为’的言论有改变了?”

林以安手中动作停顿片刻,有些惭愧地笑:“林某无悟性,是凡俗之人,仍旧坚信抛去事在人为的因果报应是自欺欺人。方才之言,只是林某人最近生出的一个疑惑。”

“愿闻施主细说。”净无双手合十,念了声佛号。

林以安低头看了看石盅里药草的碎叶, 把从苏眉嘴里那些支离破碎的言语重新在心里整理一番,思来想去, 能用一句话概括:“历经前世,不过忘川河, 未走孟婆道。”

净无闻言沉吟着道:“施主想要说的不是前世今生, 而是遇到什么奇人了。”

林以安一愣,颇诧异地问:“大师为何断定是林某遇到的?大师见过这般的人?”

“贫僧倒没见过,只是曾听云游归来的师伯说过一二。大千世界, 无奇不有……前朝不也有传言, 前朝开国皇帝便是知晓后事,乃带着天恩归来为人间降福祉的真龙天之子, 才统归十国四海。”

“也许那是前朝皇帝的杜撰呢, 毕竟登上极为的,都皆称为天之子。”

林以安摇摇笑。

哪位皇帝不是把自己推得要与神仙并肩,不过都是帝王愚弄百姓的权术, 加深他人对自己的畏惧,在心理上先把对方的意志给压垮了。

毕竟人不可与神斗争。

若真是仙人,又何来朝代倾覆,又何来历来不泛上演的夺嫡之争。当朝天子甚至为了帝位而生无端的猜忌,对太子,对朝臣,对其他皇子……如此可见,都是欺人欺己的话罢了。

净无亦微微一笑:“林施主所言亦有可能,但世间从来不缺能窥破天机之人。不管是林施主所说的返生还阳,还是上天厚待赐予奇能的人士,必定是有的。这也算一种因果,有因得果,不管他们是上述哪一类,后世或者会再遭大难。这亦是一种因果。”

净无近来都在参悟因果之说,这番话越发玄幻。

林以安愣在当场,再三品咂之下毛骨悚然,急急地问;“大师最后话里所指的难道就是天机不可泄露的因果缘法?会于阳寿性命有碍?!”

“贫僧亦未能悟透,皆是从师伯口中听闻的一二。”

他神色就变得极为复杂。

会说起所谓的前世今生,只是他一个大胆猜测。

毕竟未卜先知只是知后事,苏眉说的却称是‘自身经历’,他才会往一句未喝孟婆汤的老话去想。

如今听到净无嘴里那句再遭大难,早忘记自己只是疑惑猜测,在关系苏眉的安危中,已自发全当之为真!

“大师,失礼了,林某先告辞。”他面上是难掩的焦急,把石盅抱手里,“等药调配好,会遣小厮再送来。”

说罢唤来在庭院守候的石头,一路归心似箭地往后山去。

苏眉此际还窝在他床上,跟前多了个得知她过来的吴子森。

吴子森拎了张椅子放在床边,坐也坐得不规矩,椅背朝着前方,倒坐着整个人都趴在椅背上,支着下巴看一直傻笑的表妹。

“你就那么喜欢他,姑娘家家的也不知羞,还往男人床上钻。”他张嘴就一股醋味,熏了满屋。

苏眉哼道:“这是我夫君,又不是别的男人。”

“表哥离开前说的,没有父母之命,你就还是苏家的姑娘!你一口一口喊人夫君,哪门子的夫君!”

吴子森咧牙继续嫌弃,苏眉拥着被子坐起来,“你也别话赶话的就想教训我,我就认他当夫君了!”

吴子森在她说不通的执拗中倒吸口气,片刻后露出伤感叹道:“我还巴巴说你,其实自己也是个傻的。”

可不是个傻的。

喜欢的姑娘满心都是别人,自己戳在跟前看她跟人暗送秋波,有时见她高兴还跟着乐,时常想着她高兴便是最好的。

也不知是安慰自己,还是自欺欺人呢。

苏眉见他忽然就不高兴了,收了凶巴巴的表情,有些同情地看着他,劝道:“表哥,天涯何处无芳草……哦,不对,用你身上应该是说天涯何处无竹柏,我和夫君心意相通,你何苦为难自己。”

正在悲伤的吴子森差点要被她气死,到现在她还认为自己看上的是林以安呢,这究竟是什么脑子?

平时看着明明机灵得很!

“若不是祖父一直不松口让我定下你,哪里来的林恒礼、林以安,你简直朽木不可雕也!”

吴子森气得吐露心声,少年的爱慕直白得让人愣神。

苏眉张大了嘴,诧异看他,看了半天,抖着手指指他又指指自己。

“你、我?”

话都说出口了,吴子森索性把憋在心里的话都倒豆子一样倒出来:“是啊,我跟你,有林以安屁事!原本以为林家混蛋,我就能趁虚而入了,你痴傻疯癫了更好,为了有人能照顾你下半辈子,祖父父亲便会应下我们的亲事。结果你跑去瞎认夫君,你真要气煞我也!”

他也不知道,怎么次次都是自己晚了一步。

初初家里出事,吴家不想连累苏家,狠心和苏家断了来往。他自小就喜欢的表妹也断了联系,日日都担心她要嫁给别人,结果就传来林恒礼与她定亲的消息。

那阵子他可真是颓废啊,忽然又收到林以安的信,峰回路转,以为自己机会来了。结果还是扑了个空,别提在有希望后又失望那种感受多难过了。

苏眉听得瞪目结舌,指着自己的手指又一阵抖,失声道:“那我天天凶你,你不得很难过?”

说完,脸上已经一阵红一阵白,看着他的目光带着愧疚和不好意思。

姑娘家嘛,被人告白总是有些害羞的,何况自己还把人当成假象情敌,大大咧咧许久,想想都觉得过分。

屋子里就陷入一种不尴不尬的安静。

少年人到底是面皮薄,说完之后扭头看窗,目光不断闪动着,赧然中又忍不住想偷偷去看姑娘反应。

苏眉呢,比他多了点尴尬,在那股害臊的扭捏过后,她手指抠了抠被面道:“表哥,你也瞧见了。你图个啥呢,我不知情趣得很,夫君他知道吗?”

撩错夫君后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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