因为皇帝风寒,今年中秋宫里只有简单的家宴,嘉禧公主进宫一趟,林家少了这尊大佛反倒更为热闹。
二房两位少爷都自觉考得不错,在宴上笑脸一直没有落下。
林恒礼今日当值, 回到家中家宴已经进行过半,他连衣裳都没换, 解下佩刀便入席。
丫鬟们端来热水为他净手,刚才还热闹的厅堂安静不少, 林以宗坐在边上看举止越发有威仪的长子, 心里骄傲。
刚才听着二房夫妻夸了侄子一通,心里不太痛快,如今一看他一表人才, 前途大好的儿子什么郁闷都没有了。
“圣上圣体如何了。”林以宗让人给他端了酒, 询问起宫里的事。
林恒礼把擦手的帕子丢回给婢女,淡淡一笑:“看着比前儿精神好多了, 应该快大好, 我归家前见到祖母正在圣上跟前说话。”
经过近一年的缓解,林家众人已经把苏眉带来的鸡飞狗跳日子忘得差不多,特别是长房夫妻俩, 完全忘记当时被笼罩的阴影。
“在御前当差都用点心。往后圣上跟前有你,朝堂上有你的两个弟弟,我们林家的根基只会越来越扎实。”
林以宗摸着胡子给晚辈描绘出一副风光的画面。
林恒礼附和着说是,率先举杯敬在场的长辈,扫了眼空出来的一个位置,问道:“祖父呢。”
提到卫国公,众人表情都不太自在。
林恒礼离开就不说话了,明白多半是跑三房那边单独过中秋。
他手用力捏了一下酒杯,很快就若无其事再举杯敬酒。
腥辣的液体入喉,没人知道他脑海里是想着一个远在边陲的姑娘。
苏眉躲到边陲,躲了一年了,她是真不准备回京?
三房那个又是怎么打算?
他藏着满腹心思,林以安那头却已经把卫国公给打发走了,正在沐浴,泡着热水驱散方才沾的酒气。
热气将净房蒸得朦胧一片,他靠着桶沿,凤眸似乎也被雾气笼罩,眼神略迷离。
石头在边上给他加了些热水,不满地道:“国公爷灌您这么些黄汤干嘛,那玩意儿只有伤身。”
他们三爷向来不主动沾酒,瞧着这会都有些醉的样子了。
林以安低低一笑:“我若不愿意喝,也不会喝。”
千金难买高兴,既然心情好,放纵一回也无所谓。
石头不解地看他,他迷离的双眼里都是笑意,自言自语地说:“还有半年。”
什么半年?
“明儿是您的生辰,三爷准备怎么过?”石头想不明白,索性不想了,而是想起去年他及冠的热闹。
林以安缓缓闭上眼,“明日也是放榜日,闭门谢客。”
他懒得应酬别人,吵吵闹闹得叫人心烦。
本来他对生辰向来没有什么期待,今年唯一期待的,便是他的小姑娘送的生辰礼了。
那小丫头前阵子来信,抱怨说裙子都短一截了,秋装全部都得重新裁剪。他估摸了一下她的身量,让人送了几箱子成衣过去,也不知道她喜欢不喜欢。
想到苏眉,林以安心尖都是柔软的,洗净一身的酒气,他入睡前的唇角仍旧翘着。
**
寒窗十年,博一朝青云直上。
第二天放榜日,放榜的告示前天蒙蒙亮就不少人守着。
林家二房的少爷自然不用跟着其他一样去挤,派个下人过去守着就是。
这一等,等到太阳高挂,也还没等来人。
二房夫妻免不得就焦躁难安,两人不停地在厅堂里来回踱步,走得两位少爷亦额头都冒了汗。
正是焦急没有消息的时候,外头忽然想起一阵放鞭炮的声音,夫妻两齐齐看向外头,安坐的李氏心头一跳。
难道二房那两兄弟还真得到好名次了?!
她也跟着往外看去,嘉禧公主让人快些去门口看看,吩咐刚落,就见派出去看榜的小厮跑得直喘进来。
“三……三,中了!”
小厮喘得说话断断续续,让人听不清楚,只听到中了二字。
徐氏却高兴得一蹦:“三少爷中了?!”
那正是她嫡子,虽然妾室的儿子也养在她跟前,但肯定是自家儿子才是好的。
小厮闻言似乎很着急,摇摇头,张嘴想要说什么,外头已经是很大阵仗,有人高喊恭喜解元老爷。
嘉禧公主都从位置上站了起来,扶着丫鬟的手就往去,其他人都诧异地跟上。
二房那孩子居然中了解元!!
哪知还没走到影壁,就见来报喜的官员。
来人穿着青色官服,见到嘉禧公主居然亲自出来,连忙见礼,笑容灿烂地道恭喜:“公主大喜了。”
“赏!”
嘉禧公主闻言更是笃定了,欢喜洋溢在眉眼间,二话不说就先要赏。
那官员自然不会推辞,就当沾喜气了,在接上了赏之后在人群里寻找什么,徐氏已经把儿子给推了出去。
“快去快去,高兴傻了不成?!”
林三少爷被推出去,这才恍如从梦里回神,激动地看着来人。
青衣官员朝他拱手道:“恭喜三老爷。”
原本欢喜的林家人顿时都愣了,个个笑容都半僵不僵的挂在嘴角。
三、老爷?
青衣官员见面前的年轻公子愣在那,两只要作揖的手还停顿在半空,失魂又滑稽,也是一愣。
他疑惑地安静得诡异的林家人,不解地朝林三少爷喊道:“三老爷,这是……”
嘉禧公主抿了抿嘴,然后深吸一口气道:“解元可是名唤林恒书?”
林恒书?
青衣官员有些傻眼:“嗯?三老爷不是名唤以安?”
此话一出,林家人都倒吸一口气,嘉禧公主脸色铁青:“怎么可能。老三早年就已经是举人,如何会再成为解元!”
青衣官员终于明白了,感情林家还什么都不知道啊。
他脸上再次挤出笑道;“回殿下,名次出来的时候,阁老们也是这么说的。是首辅出来说,是他允许三老爷再参加秋闱,因为三老爷先前伤了腿,虽然有名次,但如若没有一个好身板,如何能为圣上效力。便让他二次再考,如若能撑过秋闱并得到比先前高的名次,才可以参加会试……为了公平,如若没有得到名次,那先前的举人名次亦收回,重回白身。”
官员每说一句,林家人的脸色都在变。
林二老爷猛然想起那日清晨送考看见的背影。
——那、那真是老三?!
“荒唐!科举可是随便改规矩的吗?!我要进宫找圣上,这不是让林家要被广大考生唾沫都淹死!”
考过名次的人再上场,和作弊有什么区别。
官员闻言,脸色也变了,忙劝道:“殿下留步,这事陛下后来已经同意,才让下官过来传喜讯!而且每年的题都不一样,三老爷这样其实和每年落榜的考生重考是一样的,公平得很!”
就想俗话说的,是金子就会发光,林三老爷不就正是这个理。
“那是个瘸子!”嘉禧公主听到皇帝居然还答应了,已经彻底失去仪态,声音尖锐。
官员被刺得脖子一缩,呐呐道:“下官怎么听说,三老爷是走着进考场的。”
不然首辅也不会说要看他有没有为朝堂效力的身板。
估计也是怕腿伤留下后遗症。
嘉禧公主睁大眼,震惊得不愿意去相信。
正是这个时候,大门口来了一辆马车,同时,众人身后传来脚步声。
那脚步声焦急,来得匆匆,似乎是看到影壁前的许多人,停顿片刻再又拾步,依旧是匆忙。
嘉禧公主听着那道脚步声,缓缓扭头,看到一身浅青色锦衣的庶子身姿玉树般,走在阳光下风度翩翩。
他……的腿!
嘉禧公主眼前有些发黑,手也在发抖。
这个庶子,什么时候攀上的柳首辅,又是什么时候治好了双腿!
林以安在注视中从众人跟前走过,他目不斜视,直奔大门口。
那辆马车就停在大门口,众人便看见一个姑娘被一个面生的婢女扶着下车来。
她戴着帷帽叫人看不清面容,可不必看清面容,只是那窈窕身段便能让人深信,这必定是位绝色佳人。
官员也好奇看着一幕,想起去年林以安及冠时的动静,眼一眨不眨。
难道,这个就是当年送十箱礼物的姑娘?!
苏眉下车,一抬头,先见到林以安,清俊的面庞让她先是心头一跳,再一错艳,看到里头挤满一堆人。
她嘴角一翘,朝像自己快步走来的情郎俏皮道:“如此兴师动众,深感荣幸。”
惊喜让林以安凤眼如辰星般明亮,亦朝她牵唇笑:“恭迎我的三姑娘。”
嘉禧公主隐约听到那句三姑娘,耳边仿佛响起了大白鹅腾飞到脸上那种翅膀拍打的动静。
那……那个疯子回来了。
还大摇大摆,到她林家来!
“——殿下!”影壁前传来婢女的惊呼。
林以安和苏眉朝里头瞧,见到嘉禧公主软软倒在婢女的怀里。
他就听到他的三姑娘啧笑一声:“怎么还是动不动就晕倒,毫无长进。”
作者有话要说: 苏眉:想起被我支配的恐惧了吗?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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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83章
嘉禧公主想起当年在自己脸上撒野的大白鹅, 气急攻心昏厥。
来报喜的官员在一团混乱中明悟,这卫国公府不宜久留,即便他再好奇那位前来的姑娘身份, 双眼亦不敢乱瞄了。
这种公侯大宅里的恩怨热闹,可不是他一个末等小官能看的!
他走到已经扶着人姑娘进门来的林以安跟前,将文书送上,连声恭喜,随即跑得飞快。
昏厥的嘉禧公主已经被林家众人簇围着送回后宅,林二老爷和徐氏亦一路走得摇摇晃晃,像是随时都会倒地上。就连一开始是看热闹的李氏,在瞧见苏眉回来后,脑袋里就跟有只手扯着似的作疼。
那个女祸害回来了, 还跟三房的那个孽种在一块!
她还疯着?
近一年都没有苏眉的消息,林家人也不清楚苏眉究竟是清醒了还是依旧疯疯癫癫。
如若……她还疯着。
李氏整个人都猛地一抖, 明明是阳光明媚的早晨,她眼前却昏暗无光。
林家其他人个个心情复杂, 苏眉得知林以安居然是解元时是惊喜。
她反复去看纸上写着的解元二字, 高兴得不能自已,去抱住他胳膊一直笑。
林以安挽着她往自己院子去,听着她在耳边的笑声, 心里是无比的满足。
等回到清净处, 林以安伸手就要去掀起她碍事的面纱。
哪知她松开手退了一步,自己把帷帽摘下, 露出巧笑倩兮的一张小脸。
“以安哥哥现在掀了, 往后再掀是不是就没有新鲜感了。”她边说还边俏皮地摇头晃脑。
林以安一愣,把她的话细细地琢磨,旋即失笑, 去拉了她手假意斥道:“要被侯爷知道你说这些,又得说你姑娘家家的不矜持。”
掀个面纱也能被她调戏,要让他留着新鲜感去掀红盖头,这丫头真是越来越古灵精怪了。
可他就爱极了她在自己跟前毫无顾忌的放肆模样。
若是再之前,苏眉听过后可能会觉得不好意思。但她此时心里都是积攒的相思,这八个月说长不短,通一封信都要十天半月,那种日日期盼的煎熬比她想象的更难熬。
她闻言挣开他的手,直接去抱了他的腰,踮起脚埋脸在他颈窝道:“我想你了。你可真舍得啊,明明只是参加秋闱,却在年初一就跑了,离这大半年呢。”
林以安浑身一僵,听到她吸鼻子的声音,垂落在两侧的手缓缓抬高,将她紧紧圈住:“不走不行啊,怕我陷入温柔乡,不愿意努力。到时哪里有聘礼,好把你娶回来。”
“早知道,我就和侯爷说入赘得了。”
本还伤感的苏眉被扑哧逗笑,抬起头,呸他一句:“你想得可真美,我苏家的门是那么好进的吗?”
林以安跟着笑,伸手去把她眼角的泪光轻轻拭去:“我倒觉得侯爷或许会愿意。”
可比把她拐到林家来容易多了。
她挑眉,凶巴巴一叉腰道:“我还等你给我挣诰命呢。”
林以安乐不可支,把人带进屋。
石头殷勤地上茶上点心,在她跟前三姑娘长三姑娘短,见到她不是一般的高兴,却没瞧见自己家爷一张脸半黑,看他的眼神都变了。
“我饿了,没用早饭呢,石头你快给我找点吃的。”苏眉把这还没长进的憨小厮哄骗走,瞧了一眼正乱吃飞醋的,问道,“易大哥和温大哥在京城如何,你用得可还顺手。”
话刚落,他长臂一伸,隔着一张茶几去勾了她下巴,轻轻抬起:“你刚才在问谁?”
苏眉凝视着他严肃却依然俊美地一张脸,心头微跳,悠悠回道:“易大哥和温大哥啊……”
原本坐得好好的人,霍地就站起来,转眼间便来到她跟前,捏着她下巴倾身在她唇角落下一吻。
苏眉在他的吻落下来时轻轻地笑,知道他的性子,双手在他要退开时忽然缠住他脖子,将他拉低在她耳畔吐气如兰:“就这?”
就这?
林以安被她嘲讽似地话勾得心跳加速。
她这可不是无端的举动,是从刚才就设好陷阱让他钻呢。
小丫头……一不小心就叫人着道。
他闭了闭眼,把冲动都给压了下去,不去看她媚得勾魂的眼神,将她缠着自己脖子的手给解开,按在椅子里:“就这。”
林以安嘴角啜着淡淡地笑,恢复那个从容淡然的林三爷,重新坐好,偏头去看她。果然看到她瞪大眼,气鼓鼓的,腮帮子都鼓起来了。
可爱极了。
苏眉哼哼道:“你真是,真是……不解风情,大煞风景!”
她都豁出去了,他还端着呢。
端着吧,以后让他知错!
林以安可不知她小心眼已经想好要报复,言归正传。
“你怎么就回来了,侯爷放心?”
小姑娘在椅子里扭了扭,靠到椅背上不情不愿地说话:“边陲的事差不了,他们被打散了,几回没能夺回城池,眼瞧着也打不起长久战。爹爹入冬前他们或许就该谈和,既然谈和,爹爹或者兄长肯定会跟着回朝,我先回家来把让他们烦心的事都理理。”
所谓烦心的事,是指杜氏母女。
皇帝近来还是不断在暗中给太子下绊子,太子那边形势不太好,豫王那头自然就要水涨船高,而豫王刚刚定下正妃,是吏部尚书的孙女,可谓是如虎添翼。
豫王地位高了,苏沁在王府自然多是人巴结,即便主母即将进府,她在豫王心里已经扎根了。
“你要如何理?”林以安思索着发问。
她哼笑:“父兄有事瞒着我,我不知道他留杜氏究竟还有几分是为了恩情,但他肯定是厌弃杜氏的。所以我想不明白,杜氏如今还留在侯府的作用。”
她打探过,父亲总是含糊过去了。
那她就自己查。
而且还真让她在边陲查到一些蛛丝马迹,所以她才坚决回京。再说了,杜氏母女只要离开侯府,那便不是威胁。
所以要理清她们,十分简单。
她说着,表情变得略神秘,朝林以安勾了勾手指说:“三叔你来,我跟你说我查到的一些事。”
她一喊他三叔,他便没有了戒备心,挨着茶几往她那边歪。
忽然脸颊有温热的触感,她伸过脸,吧唧在他脸上亲了一口,然后跟偷着糖的孩子一样捂嘴一直笑。
又上当了……林以安摸了摸脸颊,有着面对先前那个记不清事的苏眉的那种无奈。
往后的日子要更苦了。
最难消受美人啊。
林以安感慨着,苏眉在得手的窃喜过后,总算认真地说事,将她查到的一些东西慢慢说来。
他一面听着,一面诧异。
“所以你要找那个人?那侯爷留着杜氏的目的,就只是这样?”
“可能还有我不知道的,但这肯定是其中一样。”苏眉长叹一声。
林以安便说道:“找人这个事,我这边能帮忙,但肯定会惊动到侯爷。”
既然忠义侯想用杜氏找到那个人,那肯定有派人四处寻访,他们一动手,自然会被留意到。
苏眉无所谓地皱鼻子:“就让他知道,我看他慌不慌。”
她这模样,还真有几分娇蛮,林以安低低地笑:“真要把你惯上天了,都把你惯得和你父亲作对了。”
她一拍胸口,很义气地说:“你放心,爹爹要责怪你,我给你挡着!女大不中留,胳膊往外拐,你不用害怕你岳父大人!”
林以安真是被她逗乐了,她还真能说得理直气壮。
两人正说着,外头忽然传来小苑的大喊:“你在这儿探头探脑做什么!哪里来的,在哪儿当差的!”
嘉禧公主那边因为搞错放榜一事,正是愁云笼罩。
虽然林三少爷是真中举了,但是堪堪排在最末,险些就要掉出去,这和刚才以为的解元相差甚远。是欢喜的事,也变成不欢喜了。
而嘉禧公主醒来,就让人去林以安院子外头打探,想看看苏眉究竟是个什么情况。
如今苏家声望更高,即便豫王隐隐已经压过太子,苏家也不是能得罪的。还是得拉拢,所以她想知道,苏眉究竟是治好了,还是疯着。
哪知,消息没等回来,反倒等到外头说林以安带着苏眉要来请安的消息。
围在她床边的林家人,朝她投去慌乱的目光。
李氏咽了咽唾沫道:“母亲,还是不见了吧。”
那丫头……搞不好是来踢场子的!
嘉禧公主甩她一记凌厉的眼刀子:“出息!我倒要会会她。”
说是这么说,她在下床的时候,手还是哆嗦了几下。
而在厅堂的苏眉已经好整以暇坐下,抬眼打量这熟悉的地方,心头感慨:兜兜转转,她还是回来了呀。
作者有话要说: 补昨天的更新~~~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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晚上更新在9点
第84章
苏眉还真是来踢场子的。
小苑发现探头探脑的眼线, 这大好的日子也叫她压不住脾气,直接把人捆了就送到嘉禧公主这边来了。
嘉禧公主扶着惠嬷嬷的手出来,见到被捆成粽子的人, 眼皮重重一跳,再朝苏眉看去。
许久不见的小姑娘面容已经长开了,褪去了稚嫩,少女的那种娇媚风情尽在眼角眉梢。
在嘉禧公主看过来的时候,苏眉亦看了过去,唇角一扬,露出个灿烂地笑:“我把殿下的狗腿子给送回来,怕半路把他磕了碰了。许久未见,殿下怎么病恹恹的, 年纪大了,还是多休养, 少用神思。”
她牙尖嘴利,疯癫的时候比这还刺人的话都说过, 眼下清醒, 虽然撒泼,但顶多是阴阳怪气。
可这也够叫嘉禧公主气得哆嗦,张嘴就想斥骂。
哪知门口忽然想起鹅叫, 吓得她生生闭上嘴。
苏眉听到鹅叫声扭头去看院子里正凶巴巴扑腾的大白鹅, 笑容越发地灿烂:“我在路上见到有人在溜鹅,想着国公府怎么还养这玩意当宠物逗着, 稀罕得很, 就让溜鹅的溜这儿给我瞧个新鲜。”
这还真是个巧合。
她和林以安走到一半见到卫国公吩咐把鹅养起来的下人,她看着那些鹅,还记得自己离京城前闹得嘉禧公主鸡飞狗跳的场面。促狭的心思再起, 出气肯定要往人脸上重重地打,不然怎么能叫出气呢。
她像只给鸡拜年的狐狸,林以安在边上看她得意的小模样,强忍着笑,轻咳一声道:“眉眉不是说要来给殿下道谢的。”
苏眉哦了声,好像这才回神想起正事,拿手指了指那个下人说:“夫君生辰,殿下就送那么一份大礼过来,是该好好谢过殿下。而父亲和兄长嘱咐我,一定要谢谢之前殿下在家里对我的照顾,我远道回京,也带了礼物。”
说罢一拍手,小苑抿唇笑着把礼盒给送上前。
嘉禧公主一朝被蛇咬,十年怕井绳。
她看到那个锦盒脸色变得惨白,在那儿抖着手摇摇欲坠。
生怕一会就蹦出个什么蛇蚁毒虫的,咬她一口!
惠嬷嬷在边上,也不敢接。
可苏眉刚才的话他们都听得清楚,把忠义侯都搬出来了,两家结的是仇,这礼不接,那便是十分不给侯府面子了。
“去,还不快点接过来!”惠嬷嬷咽一口唾沫,示意小丫鬟去接过东西。
嘉禧公主身边的人已经换过一茬,那小丫鬟不明所以,倒是大大方方接过,然后再退回到一边。
嘉禧公主这才勉强扯出一抹笑道:“侯爷和世子客气了。”
“既然殿下也知道是客气,那……”苏眉接住她寒暄的话,眨巴眨巴眼,手掌朝她一伸。
在场的都倒吸一口气。
这……这苏眉果然还疯着,居然张口要回礼!
嘉禧公主眼角抽搐,惠嬷嬷压低了声于她说:“殿下,给了,打发走吧。奴婢瞧着,她还是疯疯癫癫的。”
和一个疯子计较什么。
苏眉一日疯着,林家和苏家的仇就不可能化解。
还是顺着,让她快点走为妙。
“来人,去把我之前收起来那套点白玉头面取来,我要送给三姑娘。”嘉禧公主皮笑肉不笑。
就当肉包子打狗了!
一套白玉头面将人赶走,也没有多少损失。
李氏和徐氏在边上听着却极为心疼。
要知道,婆母的东西,以后都是他们的,这就是在割她们的肉!
然而苏眉更嚣张的还在后头,毫不客气地扭头看向她们,笑得一派天真地说:“大嫂二嫂许久不见我,难道也没有什么见面礼吗?”
两人暗暗吸了口气。
她……她这是专程来打劫她们的吗?!
两人没接这话,嘉禧公主恨不得早点送走这打不得骂不得的,狠狠朝两个想缩头的媳妇一瞪。
两人这次委委屈屈的,也吩咐人去取来玉镯和金步摇。
小苑就那么捧了一怀的礼物,苏眉还气人的和林以安炫耀:“夫君你瞧,殿下和大嫂二嫂都好客气啊。”
众人嘴角抽抽。
哪知她又诶一声,猛地扭头再看向他们:“不对啊,今日夫君生辰,你们给夫君送贺礼了吗?还中了解元,你们怎么一点表示都没有。”
林以安在众人铁青的脸色中再也忍不住笑出声。
小丫头,有当奸商的潜质。
于是,石头和小苑两人都抱着满满的礼物,跟在苏眉和林以安身后离开。
苏眉走在他身边,拉长了声音道:“果然胆恶的都怕疯的。”
装疯卖傻这招可真好用。
这一趟下来,少说一两千两,能够买许多粮食运到边陲了。
林以安望着她的笑脸,心里却有些过意不去,去握了她指尖,低低地道:“因为我,还是让你委屈了。”
只要他一日在林家,她都是委屈的。
苏眉啧地一声,用力去扣住他手:“你在说什么,我这是在为自己报仇呢,先前她们那么对我,我也要让她们惶惶不可终日。”
所以,林家……她很乐意过来!
林以安是首回听见她对林家人的那种怨恨。
他险些控制不住的要去问,她前世究竟都经历过什么,话在出口的时候,他又忍住了。而是与她十指紧扣,温柔道:“好。”
**
今日是林以安的生辰,又中了解元,嘉禧公主在苏眉的话中回过神来。
不管如何,现在林以安都是林家人,皇帝既然亲口应了让他重考,那这事必须要办得隆重。
她知道,皇帝比她更在乎人言,不管如何,面子上的事都要好。
苏眉窝在林以安院子里为他贺生,中午的时候喝了些果酒,酒量实在是浅,晕晕乎乎赖在林以安跟前,被抱到炕上睡着也不曾撒手。
卫国公是下朝之后回来的,得知小儿子如此有出息,欣喜之余又是黯然伤神。
那一巴掌是彻底打碎了父子间的情谊,明明腿好了,参加科举了。高中的消息,他还是从别的大臣恭喜自己时才得知的。
回屋听到说苏眉也回来了,忍着情绪,没去打扰两人,在嘉禧公主说要摆三日流水宴时却拒绝了。
“你要摆自己摆,别那以安当幌子来给自己脸上贴金,别提他名字,随便你爱怎么摆怎么摆!”
卫国公有着小儿子迟早要离开国公府的认知,这种情况下,还是别再林家借着他名声高调了。
搞不好,更让他铁了心。
或许现在还能有挽回的机会。
卫国公心里明镜似的,关上书房的门,走到书架后打开暗格,重里面拿出一个上锁的盒子。
里面有重要的东西,本来他是准备为儿子求娶苏家那三丫头留着的。
但他要真那样做了,反倒是帮倒忙,也让小儿子更看不起自己。
罢了。
卫国公呆坐了片刻,喊了心腹过来,把盒子郑重交到他手上:“送去边陲给忠义侯,跟他说,我曾经动过威胁的心思,但现在不是……”
心腹将东西收好,当日便出了京城。
小半个月后,忠义侯收到了卫国公心腹日夜兼程送来的东西。
打开那个匣子后,里面装着的一封信让他毛骨悚然。
心惊是因为那封信的笔迹是他的,至于内容,笔迹一样,却一个字都不是出于他手。
而且,这还是一封写着通敌的信!
苏临被父亲喊去,看到这封信时亦是大吃一惊:“父亲怎么可能会写这样的东西!这是伪造的!”
然后再看落款日期,居然是在两年前。
那个时候,苏眉刚和林恒礼定亲!
“父亲,这信究竟哪里来的!”苏临一阵后怕。
这封信若是交到皇帝手上,苏家必定不保,即便是假的,皇帝若有心发落,那这就是要他们命的东西!
“卫国公送来的,说是无意间发现,被他拦截下来,连同会我笔迹的那个人还有所谓的整容都给灭口了。”
忠义侯靠在椅子里,露出疲惫之色。
苏临拿着信又再看一遍,问道:“那卫国公现在是什么意思?!”
留下这封信,难道不是想要要挟吗?
现在林家和豫王关系密切,只要有这封信或者那批人没灭口,他们苏家为了保命,恐怕还真的要跟林家一条船。
“他带话说,是曾经想过要挟,如今没有想法了。”
苏临觉得更不可思议。
卫国公能是那样的善茬?!
哪知,就听到父亲幽幽地道:“是身为父亲的一份善意吧。”
卫国公应该是想用这封信,给林以安求娶时加筹码,也是跟他保证,他女儿真嫁过去,绝对不会受委屈。
啧,老子小子都是狐狸。
不过……忠义侯忽地笑了:“林以安那臭小子居然中解元了。”
苏临一愣,下刻心里敞亮得很:“一个解元,入赘我都嫌弃他丢我们苏家的脸。”
难道就这样想娶他妹妹,做梦!
然而,有人就是有胆量得很,求娶的书信在第二日就送到了军营。
作者有话要说: 苏临:??我嘴开过光?!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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提前更新了~~晚上九点不用等更了~么么哒~
第85章
林以安再收到忠义侯回信时, 院子里已经落了一地的树叶。
苏眉趴在窗子前看石头在挥着扫帚扫叶子,这边刚扫好,那边就被秋风吹乱, 气得他直跺脚。
她看得好笑,朝他喊道:“你歇着吧,也许晚上它们就被风吹做一堆了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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